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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仲華沒說話,只是她不知道她不自覺地嘆息已經被李祖娥聽到。
高澄自從回了鄴城,更少回府來,見他的次數也少。又和從前一樣大部分時間都在東柏堂。依高澄的性格,元玉儀出了這樣的事,他必然憐惜,不可能立刻逐出門去。元仲華自己也沒辦法現在就能立刻忍心把剛剛早產又失了兒子的元玉儀趕出東柏堂去。
元玉儀?元仲華在心裡對此人倒是沒有疑問。她甚至和她並沒有什麼見面的機會,就算要小心也沒有用處。
李祖娥見元仲華並不是太當回事的樣子,還想提醒,忽然聽奴婢來稟報說太原公已經出去了,心裡頓覺詫異,忙起身向元仲華告辭。
偏這時菩提和阿肅也醒了,被牽絆住。
李祖娥匆匆出來,屋子裡也不見了高澄,自己也不便久留,便著衣而去了。出了門,看到自己的奴婢銅環等人在外面候著。只是銅環等幾個奴婢都一副噤若寒蟬的樣子讓人不解。
銅環以眼神示意。李祖娥轉身才看到高澄正從她身後沿著聯廊向她走過來。
高澄已經走以近前,極其自然地笑道,“我送夫人出去。”
他又不像是專程趕過來送她的。也不知道他剛才什麼時候出了元仲華的屋子,又是幹什麼去了?高洋為什麼把她一個人留在這兒自己就走了?
她沒有任何理由能說服自己做出拒絕。
高澄轉身又沿著木質的聯廊往他來處走去。
李祖娥稍偏後跟在他身後。
銅環等幾個奴婢遠遠落在後面。
轉彎處高澄回首,見月光正微微垂首、慢慢走來。她沒有抬頭看他。他看到她髮釵上的金流蘇隨著她的步態晃動。忽然想起來在晉陽的騰龍山,他們也算是相識許久了。他也曾經無數次地頑皮捉弄她,但這時的他早就連這點心思也沒有了。
等月光感覺有異,抬起頭來,險些撞在已經停下許久的高澄身上。她驚嚇之間足下一軟,差點跌坐下去。
高澄毫不忌諱地伸手一把挽住了她。
他沒放開手。
月光也沒有要掙脫,只是心思游疑不定又氣喘吁吁地看著他。
“聽說弟妹又有身孕了?”高澄淡淡問道。這個話題本來不該他去問。但他這樣問出來倒不讓人尷尬,他沒有過分關切的語氣和神色。
“是。”月光聲音有點發顫。
“多加小心。”高澄慢慢放開了她。
“多謝大將軍。”月光也並沒有多餘的話。
他們之間好像除了這些再也沒有別的了。月光心裡有種很難界定的感覺。她感受到了他格外的關心,但又不是那之前那種總是戲謔她時的格外關注。他們之間終於要疏離了,但她又被他這一絲關心牽繫著。
與從前她明白他心意的時候不同。知道她永遠走不進他心裡,絕望過。此時雖然知道也絕不會有轉變,但那種絕望沒有了,心裡驟然有了一絲溫暖。也好吧,代替不了她想要的,但至少還有點可以寄託之處。為了這一絲關心帶給她的這一點溫暖,也值得了。
宮中大儺之禮,在臘日的前一日。
儺禮隆重莊嚴倒是有的,但談不上什麼喜慶的氣氛。儺禮的本意是驅除凶邪,不知道為什麼,這一日在魏宮中的儺禮瀰漫著一種大悲大凶的氣氛。
這種感受很多人都有,只是沒有人會說破而已。
儺儀在太極殿前空曠的廣場上舉行。因為空曠,震天的鼓聲就更有讓人耳聾的感覺。
皇帝與百官皆立於階下,個個面目嚴肅地盯著眼前盛大而如同真實的場面。人人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不知道個個心裡想的都是什麼。但有一個共同的疑問是每個人心裡都有的。
今年的臘日與以往不同,照道理說是喜上加喜。國有開疆拓土之喜,社稷有宗祧延續之喜。這正好和渤海王、大丞相高歡都有密切關係。因為兩樁大喜之事的主角正是高王的嫡長子、世子高澄和高王的女兒、皇后高氏。
但是高王卻沒有出現在今日儺儀大典的現場。
方相氏和十二神獸個個戴著猙獰的面具,不是怒目圓睜就是窮凶極惡。伴隨著重重的鼓點節奏,衣著色彩濃重刺目的扮演者們都極賣力地表演著。還有百十個童子,個個玄衣朱裳也圍繞著主角方相氏和十二神獸身邊隨著起舞,表達著他們驅魔逐邪的意願。
沒有人留意到方相氏不僅賣力而且費力,已經是極盡所能。
皇帝元善見今天顯得格外意氣豐發。他身著冕服,威儀棣棣,滿面的謙謙君子之態。他時不時地留意立於他身側,幾乎就是與他並立的大將軍高澄。其實不只元善見,所有人都在時不時地留意到這位傾國權臣。
高澄穿的也是冕服。玄色衣裳刺以黻章。只是他頭上的冕冠綴有玉旒,更把他原本就面無表情的面頰遮擋得雲山霧罩,讓人看不清端倪。
第431章 大儺之儀
天冷得似乎連空氣都凝固了。
太極殿前廣場上傳來的鼓聲里深藏著悲壯的情緒。
方相氏的面具是一張巨大的慘白的大臉,應“黃金四目”的禮制用金粉點漆描畫了兩對怒目圓睜的雙眼。方相氏目露凶光,希望以其神態恐嚇惡鬼。身材胖大的扮演者一手執戈,一手揚盾,向著他身邊的空氣中看不到的鬼怪揮舞、擊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