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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神獸有:甲作、巰胃、雄伯、騰簡、攬諸、伯奇、強梁、祖明、委隨、錯斷、窮奇、騰根。其實所謂的十二神獸本身也不是什麼名大義、揚正氣的角色。不過是因為或凶或惡,故以其邪惡克制邪惡,便被傳揚成了能食魅克鬼的神獸。可見以惡治惡確實是一個比較實用的道理。
但惡與惡有所不同。十二神獸之惡不過是因為或枉死或醜陋等遭世人偏見之處,而對世人並沒有實際的危害。邪魔惡鬼之惡卻是危及到世人的。十二神獸以其丑克邪制惡,也算是有大功於世也。
百十名童子不停地搖動手中之鞀,和著大鼓的節奏如同天雷與急雨的混雜。十二神獸的面具為顯其獰厲更是可怖至極。所有人都被這場面所震撼,同時伴隨著自己的心事沉默著。
中常侍林興仁身後跟著兩個執弓捧箭的宦官向太和殿石階下走來。林興仁先接過一張特製的桃木大弓走到皇帝元善見面前跪下來,將弓雙手奉上,口中高呼“請天子射殺邪佞。”
元善見接了弓,執在手中,眼睛掃著面前仍在進行中的儺儀場面。林興仁又從他身後跪著的宦官手中接了桃木箭奉於天子,再次請天子行射。這種桃木箭也是特製的,專為儺禮之用。箭身全是桃木所制,沒有箭簇,不會傷人,但能克邪治鬼。
天子接了桃木箭,林興仁方起身。再次捧了另一張桃木弓,他心裡一遲疑,這弓與天子用的一模一樣,沒有一點區別,不知道是哪個有心奉承的人安排的。但他很快就反映過來,極其恭敬地雙手捧著桃木弓走到高澄面前。
“請大將軍射殺邪佞。”林興仁跪在高澄面前,雙手高舉,將弓奉上。
高澄並沒有看他一眼,一隻手伸來接了弓,臉上仍然沒有任何表情。
林興仁再次依剛才之例奉上桃木箭。與天子之用仍然是一模一樣。
高澄同樣毫不在意隨手接了過來。
林興仁與宦官們退了下去。
這時所有人的眼睛都集中到了天子與大將軍的身上。
確切地說是集中在了大將軍高澄身上。
這是高澄第一次在宮中大儺的禮儀上與天子並立共祭。之前都是他的父親高王事奉天子行射。朝臣們還記得,既便是高王,也要再三謙遜,再有天子之賜才會在天子行射之後做個樣子。
不管是真是假,至少表面上是恭敬的。
大將軍雖年少,但卻毫無人臣之態。
朝臣的反映還好。混跡於人叢中的司徒侯景心裡極其失望地發現除了他自己,至少表面上看起來並沒有人對大將軍與天子並立行射表現在訝異及不滿。好像都覺得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
他發現,不止朝臣,甚至連高陽王元斌這樣的宗室都面色淡然,甚至是饒有興趣地觀望。他聽說高陽王元斌曾經被高澄在昭陽殿戲弄過,當眾跳胡騰舞以娛大將軍。侯景甚至懷疑元斌真的是個沒有心肺的人。
天子與大將軍,兩人並立,同樣是頭上冕冠,身上玄色祭服,完全一模一樣的裝束。兩個人同樣是姿容傾城、儀態萬方的男子,此時連張弓搭箭的姿勢都一模一樣。
玉旒覆面,只看到元善見的唇角微微向上彎,似乎含著一絲笑意。而高澄下頜處的完美線條勾勒處一種冷峻之態。鼓聲比剛才低落了不少,打鬼驅鬼的儀式已經接近了尾聲,只等著天子射出那一箭。象徵性地射殺了惡鬼,儺儀便可以結束了。
突然“嗖”的一聲,一支桃木箭破空而出。
侯景在人群中看得清清楚楚,他有意高喝了一聲,“天子神射,社稷穩固,天下安定!”
許多被擠在後面沒有看清楚的人聽這一聲領頭的高喊,生怕自己落後,也跟著高聲歡呼起來。鼓聲漸落,高呼聲卻此起彼伏。
元善見驚住了。
那支箭是高澄射出的,高澄這時才慢慢放下手臂,隨手將那張桃木弓遞向身後。有隨侍的宦官趕緊接了過去。
元善見這時才將手臂微抬向上,向著空中射出了那支屬於他的桃木箭。他比高澄力大擅武,只要稍稍一用力,那就桃木箭就疾飛而上。
“大將軍神射,除邪去佞,家國安定!”然而歡呼聲已經低落下去了。
侯景在人群中心裡暗笑,他有意又往後躲了躲。當他向後退時,突然覺得一腳踩到了什麼。心裡一驚,回頭看,居然是左僕射司馬子如滿面笑意地盯著他。侯景心裡卻鬆了口氣,暗中竊喜。
“司徒公要防人後有人啊。”司馬子如笑道。“真巧遇也,司徒公踩到老夫也不是第一次了。”
侯景笑道,“阿勒泰之過失也,司馬僕射勿怪。僕射總在人後,又奈何?”不等司馬子如辯駁,侯景又笑道,“見遵業兄格外親切。阿勒泰久不見高王,原以為必能於鄴都相會,沒想到高王病重不至,令人唏噓。”他那神態就好像很快就要落下淚來。“遵業兄是高王摯友故舊,在阿勒泰心裡見遵業兄如見高王。”他一把扯住了司馬子如,扯起他的大袖掩面拭淚。
司馬子如反一把將侯景扯住拖到了人群後面,一副訝然失笑的樣子,“司徒所言,為何我一點不知?高王在玉壁中箭不假,但傷在足,不便行動。天子恐晉陽到鄴城路途遙遠,於高王足傷有礙,因此特命高王等傷好再入鄴朝覲。天子的恩寵,難道高王堅辭不受?不知司徒何來如此猜疑?要是讓大將軍知道,豈不要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