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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泰點頭無語。
牛車向著大丞相府而行時天已大亮。和來時情景一樣,一路上宇文泰和禿突佳又是無語相對。一直到了府第門口,兩個人先後下車,一同往府內走去,無意間並肩而行。
“我真是看錯了兄長,致有今日之悔。”走入府內禿突佳突然止步。
聽起來他就是憋久了,終於忍不住發泄出來。看來究竟還是年紀小,再精明也不夠深沉,況且自恃與宇文泰約為兄弟,並不知道宇文泰之前多半是看在柔然為其後盾而不得不多方遷就。
宇文泰聽了這話也駐足回頭。他並沒說話,一雙又黑又大的眼睛盯著禿突佳,目光銳利讓人不堪忍受。
“原以為兄長雖是掌國的權臣,也不至于越過皇帝去,現在看來,大魏究竟還是兄長說了算,皇帝在兄長面前如同傀儡。早知如此,我必不肯聽從兄長,讓阿姊做這個沒有顏面的皇后,還不如嫁給大丞相做嫡妻更風光些。”禿突見說話有點放肆起來。
“悔又如何?”宇文泰針鋒相對,“世子難道以為和親是兒戲?今日思東昨日想西?大魏既然立了柔然公主為皇后,必定予以皇后之尊。柔然公主既然做了這個皇后,就該有中饋之責。”
禿突佳突然笑道,“無妨無妨,這事其實也是順了大丞相之意。我也早說過,我汗父有的是女兒,想求娶的自然也不只是長安的天子。如今我汗父興致好,說不定秋涼便南下,到長安來看看外孫。”他略有得意地看著宇文泰又道,“至時候有外孫就好,若是沒有……”他頓了頓,“我汗父脾氣不好,不像我這麼好說話,到時候如何震怒大丞相應該清楚。”
兩個人都怒視對方。
誰都沒有留意到長公主元玉英正帶著人從裡面走出來。
宇文泰不肯示弱,走上兩步盯著禿突佳,“脾氣不好又如何?朔方郡公也是大魏臣子,教得女兒無禮,自己也要不尊君臣之禮嗎?”
禿突佳大笑,突然一把薅住宇文泰衣領怒道,“丞相真是自欺欺人。誰不知天下誰是正統?難道唯有丞相不知?”
這話雖未明說,但觸了宇文泰的底線。宇文泰也怒極薅住了禿突佳的衣領怒道,“蕞爾小邦,如此無禮?”
“住手!”
宇文泰和禿突佳兩個人眼看著就要動起手來,哪一個都是眼睛血紅,事情已經到了要一觸即發的時候。這時突然傳來長公主元玉英的一聲怒喝。兩個人雖還都薅著對方,但是同時都把手放鬆了,一起遁聲看來。
南喬扶著主母元玉英走過來。
元玉英的聲音有點虛弱,但她身上此刻的威儀不遜於帝王天子。就是這樣的病弱之身,宇文泰和禿突佳都心頭一震,看她走近就不由自己放開了對方。宇文泰是擔憂,禿突佳是面色訕訕。
元玉英被南喬扶著走到近前,看一眼宇文泰,又看一眼禿突佳。“世子,究竟是何事不能上堂安坐、平心靜氣去說?要在這兒吵鬧起來?若是讓外人知道了,還以為柔然剛和大魏結了姻親就生了驕矜之心,日後誰還敢和朔方郡公相交?”
“外人”這兩個字在元玉英口中說出來格外不同,禿突佳聽得清清楚楚。
其實整個西魏最讓禿突佳心中感激又有愧意的就是長公主、丞相夫人元玉英。從他第一次到長安,一直到現在,元玉英一直對他隆禮厚待。經歷了那麼多事,元玉英就是自己受委屈也從來沒有怠慢過柔然世子。
而他,還曾經一度想讓丞相宇文泰把元玉英這個嫡夫人廢棄了,好空出位置來讓自己的姊妹取而代之。即便這樣,元玉英心裡都明白,她深明大義寧願自己出走不讓丞相宇文泰為難,更從來沒有怨恨過禿突佳。這事過去以後,元玉英更是隻字不提,不存舊怨。
“讓夫人見笑了。”禿突佳面紅耳赤。
“忙了一夜,世子大概是累了,先回去休息,我命人去給世子送些羹湯。”元玉英也和顏悅色地道,樣子很親切。
禿突佳無聲向宇文泰揖了揖就進去了。
元玉英一直看著禿突佳的背影。
宇文泰走過來擺擺手,示意南喬退下。他知道元玉英要不是真的支撐不住不會讓南喬扶掖。
元玉英的注意力都在禿突佳身上,沒留神忽然被夫君抱起來,驚異之下下意識地摟住宇文泰的脖頸。
宇文泰抱著她往裡走去,一邊走一邊問,“卿又是一夜未眠?這又何必?”
“主上還好嗎?”元玉英看宇文泰面色陰晴不定,便問道。
宇文泰微微嘆息,搖了搖頭,沒說話。
“又要辛苦夫君了。”元玉英伸手輕輕撫摸宇文泰的面頰。
不用再多問她也知道,這個柔然皇后既然已經立了,不管再怎麼大鬧都不可能再廢了。宮裡一個皇后,府里一個世子,主上和她夫君,這兩個人都身在其中。眼下正是要依仗柔然之處,這兩個人都免不了要受委屈。
第290章 :呦呦鹿鳴食野之苹(一)
鄴城夏日的清晨涼爽舒適。
大將軍府第中世子妃所住的院子裡有一株女貞樹。女貞樹的葉子是鮮嫩的綠色,這時正是花期,綠葉之間滿是團團簇簇的雪白楔擁在一起盛放。女貞樹的花朵不是什麼名貴花木,但清新別致,世子妃元仲華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