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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姊……”元寶炬扶起倒地的月娥,可他再也說不出別的話來了。
月娥微笑著看著他,她什麼都不想說了。
元毗倒地,流血不止,眼睜睜看著宇文泰走到他近前。
宇文泰厭惡地看了看元毗,沒說話只回頭看了趙貴一眼。
趙貴提劍走上前來。
元寶炬抱起月娥,轉身便看到宇文泰攔在他面前,神色冰冷。
月娥也目光複雜地看著宇文泰。
元寶炬看了一眼地上有死無生的元毗。元毗恨恨地瞪著宇文泰,最後用盡了力氣,“我……大魏宗室男子……先帝……”他最後一眼是看向元寶炬的。
元毗一死,危機立時化解。
元寶炬不再畏懼,迎上宇文泰的目光,“天子之位是大丞相給的,大丞相盡可拿去,我只願為一介布衣,與我婦終老麥積崖上。”
月娥看著宇文泰,氣息漸沉重。
“陛下是大魏天子,天子受命於天,不能如此任性。”宇文泰冷冷回道。
“大魏早已天裂,大丞相盡可自代之。”元寶炬坦然道。事到如今他已什麼都不在乎了,如果沒有了月娥,他所有的隱忍毫無意義。時移事易,他沒有能力力挽狂瀾。如果有大魏終有覆滅的一天,他無力阻擋,只想留住月娥。
月娥知道自己只有這最後的一刻了,但她心愿已足。
宇文泰看著元寶炬懷裡的月娥,月娥跟他在一起從來沒有這麼笑過。他的夢果然醒了,她不是羊舜華。
他留意到元寶炬身後的雲姜,她從車裡抱出了彌俄突,把孩子緊緊摟在自己懷裡,真如同慈母一般。
元寶炬看到宇文泰的身子略微往一邊讓了讓。
元寶炬心頭大喜,抱著月娥往自己的坐騎走去。
“夫君……”月娥聲音輕得幾乎要聽不到了,但是元寶炬卻聽到了。
“姊姊一點沒變,我卻老了。”元寶炬心頭感慨萬千,向月娥低語。
“沒老……”月娥看著他,笑意美得如同鮮花初綻,她的眼角淚滴滑落。
元寶炬的笑僵在了臉上,他看到月娥嘴角滴出血來。
“夫君……夫君……夫君……”月娥用盡了最後的力氣,聲音依舊輕不可聞,月娥已經氣若遊絲,直至最後完全沒有了氣息。
雲姜在他們身後抱著彌俄突幾乎泣不成聲。
宇文泰看著眼前場景一動不動。趙貴無聲地看一眼主公,只看到宇文泰眉頭微鎖,手中握緊了劍柄,手在微微顫抖。
月娥終於不再呼喚,變得悄無聲息,她說完了在人世最後想說的話,也是她心裡最想說的話。月娥看著元寶炬,只是她的目光再也不會流轉如水,她的雙唇並沒有完全閉合,而她再也不能喚他“夫君”了。
“姊姊……姊姊……”元寶炬已是泣不成聲,像是再也控制不了自己一樣不停地喚著月娥。他雙腿軟得已經支撐不住,抱著月娥一起倒下來。
大雪住了,再也沒有下。天空晴朗得一絲雲彩都沒有,就好像預示著所有的風波都已經過去了。
一夜之間,元寶炬發如染霜,年紀似乎蒼老了數十歲,這一次他是真的老了。
經過了幾日的行程,一路上都是晴朗的好天氣,也平靜再無波瀾,然而每個人的心裡都已經心力交瘁。
雲姜一直都帶著彌俄突。月娥一死,彌俄突便沒有了母親,年紀幼小失了護恃,雲姜對他更生憐愛,不知怎麼就從心裡起了慈母之情。彌俄突似乎已知道發生了重大變異,再也見不到阿母,他也突然沉默了,不哭不鬧也不說話,就和大人一般。那雙很像宇文泰的眸子,也同樣又黑又大,只是滿是憂鬱,讓人看一眼就難以忘懷。
趙貴是唯一始終保持著精神振作的人。好在有趙貴打點得周到。又找了牛車來。一直不肯說話的元寶炬堅持要求與月娥的屍身共乘一車。宇文泰也就隨他去了。
趙貴和雲姜一樣,最關注的還是宇文泰。宇文泰也始終不肯說話,而且距離麥積山越近,便越是心頭沉重的樣子。一直到了麥積崖下,便有點神不守舍起來,這讓趙貴和雲姜都大為擔心。
雪幾乎要化得乾淨了,只是山中向陰處還有冰雪未化。這時登山是很冒險的事。最辛苦的就是趙貴,要護衛皇帝和大丞相,還要照顧雲姜和彌俄突,一個都不能有閃失。
好不容易到了山頂處,那是長公主元玉英曾經住過的地方。其實這窟寺連宇文泰也因為地動出了意外而沒有來過。
月娥生平之願便是在麥積崖上虔心禮佛,這也算是了了她的夙願。直到這時候元寶炬才痛哭出聲。
窟寺以石封門,從此便是天人永隔。世間再無此人,更何況再見一面。元寶炬心頭的恐懼感頓生,恨不得隨月娥而去。
趙貴早看皇帝神色痴痴便已生了防備之心。當元寶炬想在封門前入窟寺時便被趙貴一把扯住,生拉硬扯了出來。元寶炬睜睜看到巨石堵在了窟寺門上,躺在佛龕前的月娥的屍身從此便再也不能看到了。
趙貴連扶帶拖地把元寶炬架到宇文泰面前,看宇文泰也一直不說話,便請道,“主公,都中不可久離,既然事已至此,應速回長安,以免再生禍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