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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澄陡然抬頭望去,崔季舒胖大的身軀已經出現在門口。他急趨上前來見高澄。身上的風把旁邊銅燈的火苗都帶得閃了幾閃。
“撲通”一聲,崔季舒胖大的身子重重地跪在高澄面前。接著便是“咚”的一聲觸頭於地。
高澄心知不妙,“騰”地站起身來。
“郎主!”崔季舒抬起頭來淚如雨下。
陳元康也不由站起身來看著高澄。
“侯景果然潛回豫州。是奉旨入宮赴宴時被留在宮裡並沒有回府,後妝扮成濟北王元徽家的蒼頭奴出宮又出城而去的。”崔季舒泣不成聲又極其痛心愧悔地回稟道。
“都是臣失察,給郎主惹了大麻煩,郎主請重懲臣之過!臣雖死無怨!”崔季舒又叩頭於地。
崔季舒是黃門侍郎。侯景喬妝留在宮裡不出,後來又再喬妝出宮他竟一點也沒察覺,確實是有失其職。說起來侯景其心奸詐,他要真有心瞞騙,有的是辦法,而且這事看起來連皇帝元善見和濟北王元徽都參與了,崔季舒難敵多人算計也確實情有可原。
高澄腦子裡一瞬間炸開了。先是剛開始侯和在他面前演戲,現在又是侯景、元善見、元徽合起來瞞騙他,這麼大一齣戲就是這麼多人一起幫著侯景逃脫他的禁錮。他什麼時候受過這種****?
一霎時差點發作起來一腳踹向崔季舒,但終於還是忍住了。這個時候他不能再拿心腹出氣。可他也沒叫崔季舒起來。
強忍著向陳元康吩咐道,“去查侯景究竟去了哪兒?他費了這麼大的功夫絕不會只為了逃回豫州。如果真回了豫州,高子通和慕容紹宗兩個人不可能一個也不知道,一個人也沒送消息來。”
崔季舒聽出來高澄聲音里有輕微的顫音,他仍然頭也不敢抬地伏在地上。就怕高澄一發作起來狠踹他。
“大將軍”陳元康倒比崔季舒冷靜多了。“高王薨逝已半載,原先秘不發喪是怕突然生變。現在已經流言紛紛,若是再不發喪,大將軍不能明正言順,恐的更招物議。索性令天子降明旨於天下,為高王隆重發喪,也正了大將軍之位,誰還敢再明目障膽於大將軍為敵?”
高澄知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該出的亂子也出了,該穩定的也穩定了。這事也不能老捂著,確實該說了。
他點頭道,“好,便如此。以天子之命給侯景降旨回鄴城奔喪。他不是感念高王之恩嗎?看他究竟回來不回來!”
高澄一肚子的怒火總算是壓住了。
元仲華這天晚上究竟還是沒有等到高澄。
魏帝元善見和濟北王元徽很快就知道了高澄在東柏堂中大發雷霆。雖然沒有明確知道其中細節,但也不猜出高澄究竟為什麼發脾氣。
然而很快高澄就入宮謁見來了。
椒房殿裡,皇后高遠君立刻就得知兄長入宮。
高遠君這些日子在椒房殿足不出戶,她知道了自己肚子裡這個胎兒的重要,非常盼望能是一個小郎君。關於大兄和二兄的心思她倒可能比任何都更清楚。尤其是二兄高洋的心思。
但是高遠君在不知不覺改變了自己的想法。她曾經在究竟誰是她更有力的支持者上猶豫過。也曾經在不同的時候把偏重的心分別放在大兄和二兄身上。現在她應該暫時是更希望這個是大兄高澄。
這時在昭台觀上,倚欄眺望的皇帝元善見親眼看著高閣之下鎬池上走來的大將軍高澄。他心裡真是說不出來的暢快。
他身後的中常侍林興仁也幾乎是不肯移目地盯著高澄。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的原因還是別的什麼原因,他總覺得今天這位大將軍的影子有種煢煢孑立的樣子,讓他心得太受用了。
新奴急趨而來,幾乎是用碎步飛跑過來的,稟報皇帝:大將軍上來了。
林興仁立刻便斥道,“如此慌慌張張,在聖駕前失儀,怎堪在御前服侍?”
新奴倒沒見過中常侍這麼挑剔的樣子。但話說得嚴重,難免被嚇到了,急得叩頭請罪。也不知道是向皇帝請罪,還是向中常侍。
暖春時節,天氣一日熱似一日,如同不可阻擋之趨勢。偏今天又是個格外晴朗的好天氣,天空藍得像透明一樣。元善見從昭台觀上眺望,能看到很遠的地方。他心裡覺得這是天意。
看著高澄身著官服例行公事一般走到他面前,元善見總覺得他那張美得顛倒眾生的臉今天氣色極差。他忍不住心裡想笑。
高澄走到他面前。元善見已經迎上來。高澄剛一俯身,元善見立刻一把就攙住了他,硬是扶著他的手肘將高澄拎起來,一邊微微側了頭仔細看高澄的臉,一邊極其關切地問,“大將軍今天容顏憔悴,出了何事啊?”
林興仁興致勃勃地等著看好戲。當然他是絕不敢笑出聲來。
高澄直起身子抬起頭。
元善見扯著他不放。
“臣澄是為了陛下有所悲。”高澄盯著元善見,他就不信他不知道。
元善見故作驚訝,“孤有何悲。皇后即將產子,孤高興還來不及。”這是有意無意地在提醒高澄。
“今日傳來消息,臣家君渤海王、大丞相病逝。陛下不傷悲嗎?”高澄終於把這個消息公開化了。他這也是一種暗中的提醒。
元善見是高歡扶上帝位的天子。以當時來看,有繼統資格的既可以是元善見,也可以不是他。高澄覺得這是一種扶立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