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6頁
他壓著這種不快,表面上裝得不動聲色,任憑宦者引著他往裡面走。
“大兄。”突見蕭正德急切迎出來,也不顧人多忌諱,就公然這麼叫起來。
蕭正德倒是滿面春風,而且他每次都能這麼華服美飾的。本來人長得就不錯,又配上這樣的修飾,更顯得氣派。只是行為舉止不夠莊重,言語之間又總失於輕浮張揚,就不那麼像是一個清貴皇子了。不只出身,行止就讓人覺得他這個“大皇子”名不正言不順。
“殿下。”侯景有意和他拉開距離,也沒有太多熱情,算是對他提醒。
蕭正德當然也很聰明,已經明白過來,還禮笑道,“未及遠迎,郡公恕罪,太子殿下在裡面等候,郡公快請。”
蕭正德帶著侯景往裡面走,隨從的人都跟在後面。蕭正德究竟還是忍不住,低聲道,“二弟,我已經在太子殿下面前多作美言,太子殿下對二弟心生景仰,二弟不妨今日和太子殿下多多推心置腹以博其歡心。如果二弟在太子處能得好感,太子必定向主上力薦,主上對太子言聽計從。將來二弟在主上和太子處能一言九鼎,必定就能勝過高澄小兒,愚兄也能大大籍得二弟之力在大梁有番作為。”
怪不得蕭正德剛才滿面是笑,原來是自以為是為侯景打通了太子的心思。見他這麼喜形於色,忍都忍不住,侯景真是知道淺薄。他也不說話,只點頭而應,任憑蕭正德帶著他去見太子。
這一次太子召見自然不會在溪中舞榭,也沒有樂器歌舞。蕭正德帶著侯景一直走到一片山岩之下古松林里。夏日炎熱,這古松林中獨獨樹陰蔽日,又特別清靜。就在松林中有一座不太大的殿閣,小小數間頗有古意。蕭正德告訴侯景這是太子閒時讀書處。
侯景見此處幽閉、僻靜,便知道了太子蕭綱的心思。心領神會地跟著蕭正德進了殿內。果然看到太子蕭綱正在殿內靜候。
侯景跛足進來,急切上前,立刻大禮而拜。
“郡公請起,請起,不必多禮。”太子蕭綱倒也很是客氣。
蕭正德扶著侯景起來。侯景看到蕭綱身著白衣,如同文人雅士,一派魏晉風度,沒有一點太子儲君的威嚴。
“今日請郡公來略作清談,不足為外人道哉,只以友論之,不拘於君臣,郡公也不妨脫卻繁文縟節,不迂腐於禮。”蕭綱笑容可掬。
宦者、奴婢往來奔走,服侍周到,然後便都退了出去。殿內只剩下蕭綱、蕭正德與侯景三人。
這殿內陰涼無比,在暑熱天也沒有一絲炎熱之氣。但建在山岩下又在松林中,難免就陰暗了些。這時殿門關上,頗有昏暗,甚至讓人有錯覺,不辨白日黃昏。並且宦者、奴婢退出後,殿下一下子安靜了許多,倒讓氣氛有點緊張、怪異起來。
蕭正德先向侯景笑道,“大兄,太子殿下是仁君之范,又能如此紆尊降貴,願與大兄為友,大兄也該以誠相待,不要與太子殿下虛假客氣,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才是。”
侯景原本不想讓太子蕭綱知道他暗地裡和蕭正德的關係。不希望蕭綱一開始就把他和蕭正德聯繫在一起。但蕭正德偏偏像是在顯擺似的,公然以兄呼之。他說的那些話又好像是要提醒什麼,生怕侯景不明白似的。
侯景側過身來對著上座的太子蕭綱,直起身子來長跪以對,“臣與大梁數決於沙場之上,屢對於江湖之間,與主上和太子殿下雖未謀面,但深感於主上之英明神武、太子殿下之仁義寬厚,早就鳴感於五內,今日能拜見太子殿下,如此親近,實在是天生的幸事,豈敢不以誠相待。”
侯景態度誠懇,語氣也甚是動情,讓太子蕭綱也不能為其所感。蕭綱也把心裡原本對侯景的陌生漸漸抹去,把對侯景原本的適應、不喜歡也都拋卻,還暗自覺得自己原不該以貌取人,不見其心。
“郡公如此赤誠,倒是我該自省。”蕭綱也實為坦誠。“我與郡公初見,若有冒犯之處,郡公見諒。”
侯景沒想到蕭綱這麼心中淺顯,這麼容易被言語所惑,心中更是大喜,施展出口舌功夫來又笑道,“原本就該都怪臣過於憨直,沒有主動親近殿下。自從來梁,到了建康,只在館驛中蝸居,非奉詔足不出戶,不似大將軍善言辭,喜交往,難免讓殿下對臣有不解。若是太子殿下不怪,臣願侍殿下如侍我主上一般,絕不敢有不實不誠之處。”
侯景這番話說得自己眼圈都紅了,就好像是久在幽居之中本來鮮為人知,卻忽然得人賞識的感動。因為這份感動而願意報效,以肝膽相對。別說太子蕭綱,就是久與侯景相交的臨賀郡王蕭正德也聽得熱血沸騰,幾疑自己並不認識侯景。
“大兄不必多慮,太子殿下實是賞識大兄,所以今日才單獨召見。”蕭正德裝得好像不知道一樣問道,“大兄今日赴行宮見太子殿下,大將軍可知道?切誤讓大將軍誤會。”
侯景謙道,“豈敢,豈敢,下官不敢有事瞞著大將軍。只是大將軍並不在館驛,早就赴邀約去了。”
太子蕭綱聽他們一問一答,聽說高澄不在館驛,覺得好奇,也閒問一句道,“大將軍赴何人邀約?”他原本甚是喜歡高澄,想知道誰和他一樣,對這個大魏權臣這麼有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