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高澄心裡一動,心思飛快一轉,踏步便過了湖上小石橋向那茅殿走去。隱身於殿門外,崔季舒也跟上來。
“這便是梁朝蕭氏皇帝不成?”崔季舒低問。
“定是。”高澄只低聲答了兩個字,但是非常肯定。年紀古稀,便斷 定不是沙彌,也不可能是侍衛,在此打坐又無人敢擾,定是梁帝蕭衍無疑。
高澄從殿門外細看蕭衍。耳聞此人也曾縱橫天下,也曾叱吒風雲,原是驍勇大將,如今歸皈佛門。難道真的廉頗老矣?連門外隱身兩人都不曾發現?還是一心參禪入定心無俗念?
正思索間忽然腦後冷風乍然,心中驚覺。高澄反映奇快地往後撤步一閃。崔季舒還沒來得及驚呼便看到一支冷光森森的小戟飛過,透入紗簾竟飛入了殿內。崔季舒嚇得轉身就跑,躲在了柱後。
高澄眼看著小戟飛入殿內。還沒來得及想結果,結果就改變了。真如做夢一般,那入定的老皇帝蕭衍竟然看似無意地一伸臂就接住了迎面門飛來的暗器。好似不經意一動,好似懶懶一伸腰。真讓人懷疑是他有意接暗器還是無意間湊巧。
“異途殊客,合則留不合則去,何必如此,善哉善哉。”蕭衍將暗器置於身邊供佛經的矮几上,口中念念。他自始至終並未睜開眼睛,講完了這一句話又重新入定。
高澄心中這時方才真的怕了。蕭衍不是不知,是心中洞明;不是無侍衛守護天子,是根本不需要侍衛來守護天子。蕭衍心裡明鏡一般,他既知道高澄在門口,又知道要傷他的不是高澄。而高澄心中也明白,那隻戟明明就是衝著自己來的。更可怕的是,既可說是衝著他來的,也可以說是衝著蕭衍來的。如果死的是高澄便無事。如果死的是蕭衍,高澄也難逃被侍衛捕殺的結果,建康畢竟南梁故地,後果不堪設想。高澄冷汗如雨,心中明白,真正要被置於死地的是他自己,而老皇帝蕭衍只是順便的事。
轉身便逃,一邊箭步如飛一邊大喊,“崔季舒躲於何處?還不快走?”他太了解崔季舒了。
“在此。”崔季舒聽喚才從柱後現身,拼命跟上高澄。
殿宇屋舍間穿梭而過奔向來時的那木門。奇怪的是並未看到有梁帝侍衛或是寺中沙彌追捕。更奇怪的是似乎總在不經意間看到屋脊上,牆柱間有人影跟從,甩之不去,殺氣陣陣而來。心中恐懼時終於找到了那扇木門。破門而出,飛身上馬,縱馬便逃。
距離同泰寺越來越遠,追索的馬蹄聲卻越來越近。究竟是什麼人?
“公子,是一路從北地所來者。”崔季舒一邊舍了命地縱馬狂奔一邊向著高澄大聲喊。
既是從北魏來的,為什麼到了南梁才現殺機?高澄來不及細想,只是此念頭匆匆從心頭划過。正跑著忽聽身後傳來馬的嘶吼哀鳴,又鈍又重的跌落聲,還有崔季舒的驚叫聲。忙勒韁駐足回身細看。
崔季舒的馬被流箭所傷因而倒地,把崔季舒也摔了下來。
高澄立刻飛身下馬向崔季舒奔去。因為他已經清楚地看到了有三個束髮袴褶的黑衣人紛紛下馬提刀走向崔季舒。
“公子!公子!”崔季舒看到黑暗中亮閃閃的刀鋒嚇得不知所以。他回頭焦急地向高澄呼救。
三個黑衣人慢慢走近崔季舒,但顯然他們意不在此,雖然提刀相向,眼睛卻看著高澄。
高澄也放慢了腳步。他在崔季舒不遠處停步而立,看著三個黑衣人,慢慢抽出腰間佩劍。
崔季舒驚訝地發現,三個黑衣人根本沒有看他一眼便一起提刀湧向高澄,三個人一同舉刀便刺。
高澄以一敵三。
崔季舒站起身,也抽出腰間佩劍。想舉劍衝上去,又心中膽怯。矛盾之間往複數次。
忽覺頸上冰冷,有一種尖銳的疼痛蔓延開來,似有什麼鋒利的東西正在劃破皮膚,嚇得崔季舒身子一僵不敢再動。
“汝是何人?”崔季舒小心翼翼地問。可是又覺得這人不像是那三個黑衣人一起的。
“若是我的家奴,留你何用?”持劍相向者聲音滿是磁性,不急不徐。
“汝……”崔季舒正不知道如何回答,又忽覺那鋒利的劍鋒已撤去。一個著黑披風的男子已從他身後一躍而起,落在正打得難解難分的三個黑衣人和高澄之間,竟像是護在高澄的身前。
高澄束髮漢服,行動不便,又以一敵三,漸漸落敗。
那著披風的男子拔劍上前相助。他劍鋒所指似乎輕輕巧巧便逼退三個黑衣人。那男子面對勁敵,竟還有閒暇回身面向高澄笑道,“在此幸會高侍中實為不易。”一邊說著一邊又舉劍再次逼退三個又撲上來的黑衣人。
乍然被人認出,高澄一驚,收劍細看。這男子年逾弱冠,劍眉精緻濃重,一雙極大的眼睛,隆鼻豐唇,微微含笑,極為英氣,還透著胸有成竹的自信。這人他並不認識,在此是初次謀面。可是他必定熟知他。
“世子……高侍中……”遠遠又傳來幾聲急喚。
高澄、蹭過來的崔季舒,著披風的男子一起向遠處看。
三騎馳至近前,三個髡髮黑衣人迅速下馬。還未說話便向著三個又提刀逼向高澄等的黑衣人殺來。看似痛下殺手,但先前三個黑衣人畢竟身手不凡。最終不能結果,三個持刀的黑衣人便漸漸退卻逃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