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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主上和殿下先亂了宗法之禮,還要指責我嗎?天下不是一人之天下,不是一家一姓之天下,有德者以王道居之,有力者以霸道居之,又何來的僭越一說?”高澄振振有辭地回敬了元明月。
宗法之禮,這是最令元明月羞恥的幾個字。不防忽然從高澄口中說出,她頓時面上血紅。終於還是狠下心來絕絕道,“高侍中當年因何遠走建康也是人盡皆知的事,又何必來戲謔我?”
高澄聽她猛然提起他少時與庶母鄭大車的秘事,忍不住一把狠狠抓住元明月的左臂,將她拽到自己身前,便是淡淡低語道,“既是公主連這個都知道,不如今日便成全了我當年對殿下的一片痴心如何?”
元明月見他目中血紅,灼灼而視,粗重而溫熱的呼吸幾乎都噴薄在她臉上,唯恐他一時興起,便想奮力掙脫。
高澄力大,緊握不放。任憑元明月怎麼掙扎,他也巋然不動。唇角極淡一抹微笑,帶著小男孩的頑皮,元明月越是急於掙脫他越是覺得有趣。
“高侍中放手。”芣苢衝上來怒道。
“不可對侍中無禮。”崔季舒也挺身而出。
高澄像是沒聽到一樣。元明月發亂釵斜,況本就身姿畔豐,此時已是面色酡紅,汗流涔涔。掙脫無果,不得不停下來,怒道,“是高侍中無禮在先。”
“是嗎?”高澄微笑道,“若是我更無禮呢?”他貼近元明月面頰,聞到她身上的淡淡馨香,真有點心猿意馬起來。他終於鬆了手,元明月轉身欲逃,他早已經伸手至她身前攬住,飛快地一把將她撈了回來。另一隻手扯了她腦後頭髮將她拉近,伏於她耳邊笑道,“殿下既然覺得我無禮冒犯,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怎麼總是冒犯別人,求取本不是自己的?”
元明月痛得慘叫,眼淚都下來了。芣苢上來使勁扳高澄的手,高澄看也不看,飛起一腳便將她踹了出去。
“還不都退下!”崔季舒對著亂成一團不知所措的宮女們大喝道。一邊又向高澄低語道,“請世子住手,畢竟是在內苑中,有損世子清譽。”
高澄孝心性未脫,一時放蕩,聽崔季舒一提醒,便放開了元明月。
那邊宮女們扶起了芣苢。崔季舒大聲喝道,“退下,都退下。”
“孤也在此,是不是也要退下?”忽然元修的聲音從迎春花叢後傳來。
第49章 :梁間燕子太無情(下)
皇帝元修繞了出來。崔季舒心裡一顫,看了一眼高澄。高澄倒是鎮定自若,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陛下!”元明月又氣惱又委屈地急趨至元修身邊,撲倒在元修懷裡。見她如此狼狽元修心裡怒火萬丈,扶住元明月,向宮女們吩咐,“送昭儀回去,好生服侍。”宮女們得了皇帝之命,趕緊扶著元明月和受傷的芣苢退去了。
元修向身後的侍宦們揮了揮手,示意他們也不要跟著,他跨步至樹下,此時太陽高懸,日光正好,他看了看高澄,不動聲色問道,“高侍中闖入內苑來總是有事吧?”
高澄走上幾步,施大禮,“臣侍中高澄拜見皇帝陛下。”崔季舒也跟在他身後行禮。
元修不緊不慢又踱步過來,彎腰伸手把高澄從地上扶起來。高澄起身忽覺臂上力道極大,疼得鑽心。抬頭便見元修面色鐵青,目中恨恨,“孤早就說過,她是孤的人,不許你染指。”
高澄依然微笑,好像不曾受此蠻力,只道,“不只左昭儀,大魏天下也是主上的,只要主上守得住。”
“侍中是在取笑孤?”元修慢慢鬆了手,目中滄桑,“孤已是身無長物,只此一人。若是侍中連她都不肯留給孤,孤必定拼盡一己之力與高侍中相抗到底。至於天下……”這對於他來說是多麼虛無飄渺的事。“如今掌控天下的並不是孤,也不是元氏,是大丞相和高侍中才對吧?”元修的語氣譏誚起來。
“天下事不是戲言。高氏是社稷之臣,扶保元氏帝室,並無亂政專擅之心。若是主上總要見疑,請主上細細思諒,若無高氏忠心於天子,天下早不知幾人稱帝幾人稱王。”高澄看元修感念時世總是心裡不痛快,終還是忍不住道,“臣倒以為,非是御座之上便為天子,便可以讓四夷臣服。有天子之威方為天子,才能讓人心悅誠服。”
元修沒說話,半天忽然又道,“高侍中今日究竟為何而來?”
“主上既然在洛陽宮中總是感時傷事,倒不如換個地方。”高澄雲山霧罩地道。
元修卻心裡赫然一跳,頓生警覺,他倒也男子氣實足,仍然鎮定問道,“侍中何意?”
高澄笑道,“主上是大魏天子,天子因何而立威?先高祖孝文皇帝因平城不足以立而遷都至洛陽,才使大魏昌盛。時移事變,如今洛陽也不足以立,臣請主上再遷新都,以思變之道保大魏長治久安。”
“遷都,原來高侍中是這個意思?”元修似乎聽進去了,又似乎沒聽進去。又淡淡問道,“那侍中屬意何地?”
“鄴城便好。”高澄的語氣不容置疑。他並不需要解釋,也不需要說服,只要表明他的態度。
原本以為皇帝必定極力反對。既便不反對也總要發怒。自從繼統以來,凡事必循此道:無所謂結果,只要是高氏之議,皇帝元修必定不願通行。可見雙方成見之深。可是誰知道今日元修聽了高澄的話,思索片刻便頻頻點頭道,“鄴地古韻綿長,有國都之氣象,高侍中見地深遠。”不但同意,還大加贊同,實為難得。只是話里的意思卻不痛不癢,似乎不關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