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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玉儀一動不動地站著,親眼看著那支箭向自己飛過來。
箭准准地射中了她。
她心中從來沒有承受過這麼重的力,壓得她無法喘息,壓得她倒地不起,壓得她連最後呼吸的力氣也沒有了,迫得她不得不把最後一口氣也吐出來。
在最後一瞬間,有兩個字輕不可聞地從倒地的元玉儀口中吐出:“高郎”。
看她倒地氣絕,高澄走過來。低頭看著黑髮白衣,依然美麗的元玉儀,心裡也忍不住慨嘆。他從未嫌她身份低微,初時只覺得她可憐可憫,讓他愛不忍釋。
也知道她刻意奉承。偏巧少年時的元仲華性子執拗,因此他才愛元玉儀格外柔順。或許他原本可以一直把她留在身邊,雖然難以獨寵。但是後來太多的事,以致於兩個人走到今天的結局,也是身不由己。
最重要還是心魔不除。
從前那跳白紵舞影子消失得無影無蹤,再也不會有了。他對她沒有恨意,只剩下忘記。
因為心裡忽然想到元仲華,高澄才記起他的來意。同時心裡那種不安感又湧出來。
李祖娥冒月光之名引他來秋信宮,這是高洋的安排不假。那麼高洋現在又在哪兒?
仁壽殿的庭院中,兩個守門的宦官將世子菩提和四郎阿肅奪來。
阿孌真是左右為難,大力撞門不開,又見世子被奪,她只得又去搶奪世子。
殿內的元仲華被林興仁手中的白帛勒得覺得面頰脹痛得像是要爆裂開,哪裡還能再說得出話來。殿外的喧鬧聲在她聽起來越來越遠,越來越不真實。
元仲華盡了最大的努力想掙脫,想看到自己的兒女。哪怕是只看一眼。但這也成奢望。她覺得外面安靜了,有好長的時間什麼聲音也沒有,連菩提的哭聲都沒有了。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王妃。”冷不防阿孌的聲音清晰地傳來,“郁久閭公主來了!”
月光?元仲華已漸模糊的意識又明白過來。
阿孌的呼喊倒把元善見和林興仁給嚇住了。
元善見走上來一把就揪住了元仲華的髮髻,厲聲喝問道,“你究竟肯不肯去向高子惠說?”
元仲華髮髻上的兩隻點翠金爵釵中有一隻被碰掉,落在地上。
沒有人留意到那隻落地的金爵釵,髮髻上另一個金爵釵孤孤單單地遙遙欲飛。
林興仁索性手上再狠狠地使力一拉……他已經控制不住自己忿恨不已的心。
元仲華面上紫脹,身子終於墜了下去。
殿門被人狠狠地踹開了。
強烈的光照了進來。元善見和林興仁抬頭看的時候被光線刺目,一時看不清楚。
“嗖”
“嗖”
“嗖”
有什麼東西呼嘯而來。
元善見左躲右閃。
林興仁躲閃時也棄掉手中的白帛。
有什麼東西狠狠地打中了他們。
是月光的金丸。
阿孌一眼看到倒在地上的元仲華,這情景讓她覺得與以往不同,立刻不顧一切地奔入殿內,跪在元仲華面前聲嘶力竭地大聲呼喊“殿下”。
元仲華已經聽不到了。
月光看到元仲華倒在地上,也走進來。
她是見識過長安宮闈慘變的人,這時反倒鎮定了。若說孝武帝元修還讓她有點同情,再看到眼前的元善見如此對待他的親妹妹,月光就已經覺得他卑劣不堪了。
桃蕊和力大能武的柔然奴婢們將公主解救下來的世子、四郎帶來。小郡主無邪就被桃蕊抱著。
阿孌已經是忍不住泣不成聲。
沒有人留意到,仁壽殿的宮院外面,高洋的儀駕已經在此停駐。
當驃騎將軍高歸彥入宮門大聲呼喝迎聖駕時,連殿中哭著的阿孌也不由得被這古怪的事驚得止住了哭聲。
高歸彥對著庭中宦官、奴婢如對狗彘,令兵卒將這些人都趕至牆下。就連齊王府的世子、郎君和小娘子都沒有獲得優待。
高歸彥倒是狠狠地盯了一眼三個孩子。他突然想起在洛陽時曾被高澄令人杖責。如果他也能對高澄的兒子杖責,施以報復,那會是什麼痛快滋味?這幾個失了父親的孩子沒了保護,還不是真如貓狗一般?
元善見衝出殿外,看到高歸彥橫衝直撞而來,哪裡還有一點臣子之儀?
林興仁走上來指著高歸彥怒喝道,“爾眼中還有天子乎?”他一時忘了元善見已經退居太上皇帝。
高歸彥眼神輕佻地瞟了一眼元善見,趾高氣揚的小人之態頓時顯現。他不屑於理會林興仁這個宦官,竟用手指著元善見道,“爾乃廢棄之人,還不快來叩見主上?”
元善見看到高洋竟穿著天子冕服走進來,滿是皇帝態勢地瞧著他不說話。等著他像高歸彥說的來叩拜他。元善見怒道,“孤是太上皇帝,天子乃我之子也。爾竟敢篡逆?”
高洋大笑道,“何為篡逆?古來一朝一代皆得之於前朝。痴人說我篡逆,拓跋氏先祖又是篡了誰的帝位?”
高洋出語犀利如刀,元善見倒被問住了。他突然清醒過來,急問道,“主上何在?”
高洋大笑道,“大兄說得不錯,真是痴人,留下小兒將來為爾報仇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