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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孌指派著奴婢們都退了出去,院子裡又安靜下來。只有兩府里各自的兩三心腹,侍立於側。
高洋和月光見了禮,月光復又垂首,高洋卻實在控制不住自己地盯著元仲華,情不自禁道,“看來長嫂無恙,也不枉大兄費了那麼多心思。”
元仲華看了一眼身側的高澄,向高洋淡淡道,“多謝太原公惦記,太原公費心了。”畢竟經歷了一場風波,想起最危難無助時是高洋第一個表明心跡,為她想得處處周全,願意與月光一同照顧她。那時高洋泣涕而下的樣子讓她深深記在心裡,她也清清楚楚感受到那時的高洋是沒有絲毫的狎猥之心的。
元仲華知道,她不能對高洋表達謝意。
高澄早就看到元仲華神色有些痴了,與高洋兩個人竟是如出一轍,這讓他心頭頗為不快。不明白究竟是何時,元仲華竟然和高洋有了默契?一眼瞥見高洋身邊的月光,便笑道,“弟妹好久不見,怎麼不來我府里?難道是侯尼於不讓你出門不成?”
月光抬起頭,看一眼高洋,照例是一副充耳不聞的樣子。她禁不住高澄目光熾熾,垂眸躲開他的目光,低語道,“妾和子進一樣擔憂長嫂,長嫂即然不在府中,又何必來給大將軍添煩惱。”
元仲華轉頭看著高澄,“子惠,子進既然有事,你們便在此安坐,我先進去更衣。”她知道自己這樣子太隨便了,怎麼都有點不自在。她也知道高洋來必定是有要緊話要說。同時這也算是幫月光解了圍。
元仲華暗中掙開了高澄的手。
“我與長嫂同去。”月光一邊說一邊看了一眼高澄,見他沒有表示反對,便隨著元仲華一同進去了。
就在剛才女貞樹下設好的席上,高澄和高洋在筵床上對坐。
高澄一言不發地看著高洋。
高洋似乎很是侷促,垂首不敢抬頭,一隻手不自覺地撫上胸口處,暗自糾結著自己的衣裳,一直到手指觸到了衣袍內那件硬硬的東西,握在手中,心裡才安定了些。
高洋抬起頭。
高澄目光銳利。
“侯尼於,此處別無外人,有什麼話儘管說。”高澄的語氣里居然真的帶上了長兄的身份,“有什麼為難處,不說於大兄還說於誰聽?”高澄說著便拿起面前小几上盛著忍冬花水的蓮紋銀盞喝了幾口。
這忍冬花水是元仲華的心腹女婢阿孌特意為他調製的,據說可以和脾胃,清熱降火。高澄喝了覺得很舒服,根本不顧高洋的惴惴不安,居然不陰不睛地淺笑道,“比如說,是誰去劫殺了柔然世子?”這語氣又變得有些神秘莫測。
高洋幾乎是從筵床上跌落下來的,他順勢便翻身而起地跪在長兄高澄面前,頻頻叩首,“侯尼於給大兄惹了麻煩,情願一死以謝罪。”高洋深知這樣的事在這個時候是敏感的大事。
高洋心裡暗自佩服楊愔,所料果然不錯,一定是瞞不住高澄的。看來這事一開始就是個錯誤,主動來請罪這步棋是走對了。
“啪”的一聲巨響,高澄把手中的銀盞重重摔落在地,銀盞打著滾便滾到了樹下的草叢中去了。
“糊塗至極!”高澄怒喝道,“果然是你。”
屋子裡面元仲華正對著銅鏡看奴婢幫她梳頭,一邊和月光閒話,兩個人都隔著窗聽到了高澄的怒喝,便都分了神,不由自主地一齊向窗外張望。儘管看不清楚,但兩個人都已經是全副精神被吸引了去。
“殿下。”月光轉過頭來看著元仲華。“子進上一次被大將軍重懲的傷還沒全好呢。”月光的目光里全是深切懇請,她倒沒直說高洋是被高澄動手打的。
元仲華伸手輕輕撥弄開幾絲眉頭上拂著的髮絲。剛剛梳成的倭墮髻格外整齊,襯得元仲華肌膚潤澤的面頰更像是面如滿月。
“子進是大將軍的親弟弟,大將軍期望甚深。”元仲華是口應其心,她憑感覺以為高澄是看重這個弟弟的。其實這個理解也沒錯。高洋一樣是高王嫡子,婁妃親生,並且從政以來,一步一步官階遷升,也都是高澄著意安排的。連幾次高澄征西寇時,也都是高王在晉陽,高洋守鄴城。
月光覺得元仲華說的也沒錯,但是高澄的脾氣她也是見識過的,總是有點擔心。
元仲華沒再說話,格外留心細聽窗外的聲音。她雖擔心,但也有分寸。大將軍的政事,她從未留心,更未干涉過。只要高澄不再對高洋下重手,她便不能多說一句。
阿孌看了一眼月光,心裡頗有不滿,覺得這個太原公夫人甚是糊塗。
高洋跪在高澄面前叩首於地,驚惶至極,“大將軍息怒,子進都是為了大將軍,為了長公主。”他聲音顫得幾乎聽不清楚,身子也抖得像秋風吹落葉。
“糊塗!!”高澄連連怒喝,“爾乃高氏子弟,非我之附庸,虧我悉心教導,委以重任,爾實在是讓我失望之極。真乃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圬也。如此目光短淺,真不類我弟。”高澄氣得連連怒斥,聲高震宇。
屋子裡面元仲華和月光都聽得清清楚楚,兩個人同樣心頭不定。元仲華很怕高澄再對高洋施暴,總覺得如此甚是不妥。月光卻滿心裡酸楚,大將軍對她夫君簡直就是任意為所欲為,想打就打,想罵就罵,那她在他心裡就更不可能有一點份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