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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澄的盛怒已經過去。陳元康的勸解很是時候。況且這種勸解另闢蹊徑,也容易讓人聽得進去。高澄的心裡也舒服些了。
“讓慕容紹宗看緊了,不許侯景出豫州。他若是出了豫州,便是有投宇文黑獺之意,是大魏叛臣。”高澄覺得他要好好想想,急切不能立刻動手,以免衝動。
“侯和還在鄴城,他就一點不顧忌嗎?”這是高澄的另一個疑問。
陳元康總覺得高澄這麼問略有天真。
“他是覺得高王不敢動他的兒子。不然便更坐實了他信里那些胡言亂語。”陳元康猜度著。
高澄忽然極頑皮地一笑。這種笑在他現在是極罕見了。
“鄴城大事初定,還不宜立刻大舉興兵,高王切要慎重。”陳元康總覺得高澄有什麼心思。這也是他的肺腑之言。說是“初定”,其實變數很多。不安定的因素太多了,這才是陳元康眼下最顧慮的事。
第462章 剝骨離肉
過了日入不知多久,日色已趨暗淡。即便有玻璃窗,屋子裡還是抵不過將夜的黑暗。
屋子裡很安靜,只有元仲華一個人心慌意亂地急切等待。當然不是等著高澄再來。她有種預感,好像他永遠也不會再主動到她身邊來了。
她等著他回府。哪怕只是見他一面,問他一問。如果他親口告訴她,可能很不盡人情,很冷漠,很殘忍,也算是她徹底明白、徹底死心了。
“殿下!”突然聽到阿孌的聲音。
太專注於自己的心思,都不知道阿孌是什麼時候進來的。
阿孌支持長公主主動去問問郎主。就算還未立王妃,如果不出意外,世子妃當然就是王妃。元仲華還是府里的主母。郎主要想置妾室,主母自然有權力管這事。
元仲華轉過頭來看到阿孌,心稍安。
“郎主回來了。剛進府門,正在往內宅來。”阿孌不知是緊張還是期待,她聲音有點輕顫。
聽到說夫君高澄回來了,元仲華頓時心跳加快。其間情緒難以言喻。她一時迷亂了,剛才想好的質問也全都模糊了。她真的需要這樣做嗎?如果真的事已至此,為什麼還要把它一點一點撕開看真切?可能會讓自己更難堪。
會得到什麼?重回過去?就算是真的重新得回來,也不是過去了,還有什麼意思?
“殿下是主母,不能這麼軟弱。”阿孌也是痛下決心了。她知道這話對元仲華有點重。
毫無徵兆之下,元仲華站起身來。
阿孌跟在她身後向外面走去。
高澄已經穿過前面的重重廳堂入了後宅,正往妾室們住的那邊走去。孝瑜、孝珩的生母還有康娜寧、李昌儀等都住在那邊。連月光所居之處也在一起。
不知道高澄想去哪兒。但顯然他是早就心有定論,而且根本沒想過要去元仲華的居處。
元仲華看到就在不遠處的聯廊里高澄走過的影子,毫無疑問地向著一個方向而去。她也猜到了他的意圖,她再次覺得自己來得一點意義也沒有了。
這算什麼呢?她就這麼追過來質問他?想想都覺得丟臉。
阿孌在元仲華身後,輕輕喚了一聲“郎主”。
聯廊里的高澄似有所感,立刻止步張望。
其實阿孌的聲音並不大。
高澄一眼看到昏暗中的元仲華,覺得她在昏暗中那麼醒目,讓他眼前一亮。剛才他實在太急著去見月光,根本心無旁騖,竟沒看到她。
兩個人之間沉默了一瞬間。這一瞬間在高澄心裡是千頭萬緒,在元仲華心裡卻久得如同永恆。
高澄從聯廊里繞行找出口,元仲華心裡千難萬難終於還是走過來迎上他。
“妾拜見高王。”元仲華的聲音有點飄。
她不喜歡這個稱呼,這個稱呼總讓她疑惑。
“殿下!”高澄一把將她扶起來。
“好些日子不見高王。”元仲華被他扶著起身,微有感慨。
“有什麼話進去說。”高澄意外遇到她,心裡卻是驚喜重重。
他的目光左右逡巡。像是在找一個合適他們說話的地方。顯而易見的是,他並沒有想去元仲華的屋子裡好好坐下來和她說話。樣子像是待崔季舒和陳元康這樣的心腹,需要的是找個地方去商議什麼事情。
元仲華胸口又悶又堵。她已經什麼都不想說了,她還不至於看不出來他心不在焉。
高澄扯著她穿廊過戶去了自己的書齋。
書齋里最清靜,是整個高王府里最安靜的地方。絕沒有人敢隨便就進來。
阿孌守在屋子外面沒有進去。屋子裡只有高澄和元仲華兩個人。
高澄這時還是高冠朱衣未曾來得及更衣,原本行色匆匆想去見月光。元仲華默默注視著他在大床上坐下來,她有點手足無措。從她長到這麼大,他們之間沒有這麼疏遠過。這是一種心裡疏遠的感覺,讓她覺得甚是絕望。那種距離感不是她想走過去就能走過去的。
“殿下不過來坐嗎?”高澄今天已經累得精疲力盡,口乾舌燥,坐在大床上不想再起來。捧起剛剛出去的奴婢在青釉盞中斟好的茶慢慢品味。他逐漸發現這是一種很好的解脫疲勞的辦法。
元仲華見他自顧自地低頭飲茶,她只得慢慢走過去,也在大床上坐下來。兩個人之間僅隔著一張小小的矮几,又像這段距離遠得遙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