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3頁
剛才喝了的許多蒲桃酒這時才在他體內發酵起來,他頗有些頭暈,不知道是不是被極亮的陽光晃得有點眼前視物不清。
別人只看到高王面有紅暈,像施了燕脂似的,看起來顏色極美。可誰都不知道,高澄這時候胃裡難受得幾乎要承受不住。
這些日子憂慮多思,寢食不安。夜不能眠,飲食俱廢。剛才心浮氣躁,貪涼多飲,偏就現在發作起來。他額上的汗都是冷汗,膚色白裡透紅也全都是慘白加不正常的酡紅,嘴唇有種妖孽怪異的紫色透出倒格外妖艷。
還是跟著的黃門侍郎崔季舒心細。當終於走上長長的玉階,高高在上的時候,他挨近了高澄扶住了他,在他耳邊低聲問,“阿惠,你是不是不舒服?”
“無恙。”高澄不肯承認。他要想著太極殿裡此刻是什麼情景。自己雖然很不舒服,但實在是沒心思去理會自己。
等在殿外的林興仁看到高澄走上來,他也迎過來。皮笑肉不笑地叫“高王”行禮。然後便繃著臉說,“主上只請高王一人進去。”
崔季舒被堂而皇之地攔在外面。
高澄倒沒在意崔季舒,他強忍著胃裡抽痛進了太極殿。
林興仁把崔季舒丟在外面,自己也跟了進去。他是皇帝內侍,自然是來去自由。
太極殿今天顯得格外的大,格外的空曠,因為人少。平時典儀也好,大朝也好,都是濟濟一堂。今天殿內只有皇帝元善見、幾個宗室藩王、三公九卿也並不是人人都在。
高澄進來的時候,殿內鴉雀無聲,坐者安坐、立者也紋絲不動。只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殿內氣氛明顯緊張,有一種莫大的威壓在空氣中像是凝結了一般。
高澄目不斜視上殿。
元善見高高在上端坐,看著高澄走到自己眼前。他心裡忽然有一種長久壓抑,今日忽然揚眉吐氣的感覺。他自覺今天理直氣壯。
看著高澄對他行跪拜禮,聽著他口中自稱“臣”如何如何,元善見有種格外深刻的愜意。
他原本就沒想讓高澄起來,就讓他跪在他面前被問責。這樣大殿內眾人環視,只有高澄跪在他面前被質問,這對於高澄來說也是一種莫大的壓力吧。
但元善見沒想到的是,高澄拜是拜了,而不等他說話,高澄已經自己起身了。
林興仁從皇帝身後大喝,“高王無禮,主上還沒讓汝起身。”
高澄根本不理會林興仁,他站在殿內中央,向上昂然直視。“陛下今天匯齊了宗室及三公九卿,喚臣於此,想必是有大事?陛下不說話,難道任憑一個奴才在廟堂上叫囂?”
元善見也不滿於高澄的倨傲,又見他有不耐煩的樣子,便趁著這個態勢也質問道,“高王向來對孤無禮,中常侍說的也沒錯。何況中常侍是孤的內臣,高王一口一個’奴才’地叫孤身邊的人,高王心裡又把孤視為何人?高王是孤的柱國之臣,孤平日也就多為隱忍。只是如今大亂在即,濮陽郡公侯景被高王所逼,潛返豫州,高王自己做的事,對孤如何交待?”
元善見激奮之下幾乎是脫口而出,而有些話是不適合一個天子來說,尤其是在這樣的時候去說。
高澄忍著胃痛,蹙著眉聽元善見這些話。他也不想忍了。侯景一封帛書挑起的亂子還沒有做出什麼實際的反叛之舉,元善見就這麼大加指責,好像這事全都該怪在他一個人身上一樣。看來他之前對他如何的忍讓都是沒有用的。只要有了時機,元善見立刻就要反噬一口。既然如此,他不如索性就做個真正的跋扈權臣好了。
“陛下高坐在上,從來不以社稷為重。親小人、遠賢臣,正因為陛下有失偏頗,才讓侯景利用。臣不需要對陛下有什麼交待,臣是社稷之臣,不是陛下私人,陛下今日安敢以此來質問臣?難道陛下真欲做反社稷之昏聵之主?”高澄也口不擇言地質問道。
第467章 大打出手
椒房殿裡長公主元仲華剛剛被皇后高遠君親迎進來。
元仲華覺得高遠君對她的態度甚是奇怪。時而遠,時而近;時而親昵,時而冷淡。她如今索性已經是不在意這個了。也由著高遠君想怎麼樣怎麼樣好了。
坐椒房殿裡的大床上,無意之中瞥了一眼就留意到窗上的玻璃。全都和她住的屋子一樣,想必高澄就是從這兒學的。只是她從前沒有留意到而已。
高遠君看出來元仲華淡然沉默的樣子,好像什麼事都不在意,與她無關似的。
元仲華看著玻璃一瞬間失神。高遠君剛想問幾句王妃的策封儀式,沒等說話,剛才不在殿內的孝這時候回來了。看樣子就神色不對,高遠君的注意力自然被吸引過去了。
孝匆匆走到大床前。別的宮婢站得遠,她也不顧忌元仲華,俯身在皇后近前低聲回道,“太極殿裡出事了,主上和高王起了爭執。說是高王公然指責主上是昏聵之主。”
高遠君聞言色變,強忍住了才沒有貿然起身。下意識地扶著肚子定住了氣息,才問道,“怎麼會如此?”她知道長兄雖然看起來跋扈,但也就如此了,從前總沒有公然這麼指責皇帝的。
高遠君忽然看了一眼元仲華。
孝剛才說話的聲音雖低,但也是有意讓元仲華聽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