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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景一點不惱地起身道,“久不見兄長,心中想念,自然話多。萬景是身在他人檐下,不得不顧忌。只是兄長怎麼也有忌憚?”
蕭正德怨道,“羊侃深得父皇信任,須避著他。”
侯景略一轉身,見前後無人,一邊不著痕跡地笑道,“兄長說得是。羊侃此人,不但梁國皇帝信任,依前日太極殿裡的情景看來,連大將軍也對他甚是賞識。若是羊侃女兒嫁於大將軍,他與大將軍便有了骨肉之親,此人真是南北皆宜,兄長還是防備他些好。”
“還有此事?”蕭正德大驚。他知道羊侃的女兒是侄女溧陽公主的護衛,沒想到還得高澄之寵,這讓他又驚又喜。原本就覺得那日太極殿上高澄公然請魏帝賞賜羊侃就很蹊蹺,原來竟有這樣的內情。他頓時覺得抓住了羊侃的短處。羊侃在太極殿上的言語已經搶了他正使的風光,早已讓他不滿。再加上他又得梁帝蕭衍的信任,從來不把他這個大皇子放在眼裡,蕭正德久已有怨。
“匆匆而來,弟實在是有要事想說於兄長。”侯景知道不可在此久留,有些心急地道。“弟久有陛見梁帝之意,只望去建康時兄長能從中斡旋,弟定將視梁帝陛下如同魏國天子。兩國既交好,弟待梁之心如同在魏,定無虛假。日後兄在梁,弟在魏,可兩相扶持。”侯景一邊說一邊看蕭正德,蕭正德神色漸已和緩,這給了侯景鼓勵。
蕭正德的心思確實在聽了侯景這番話後活絡起來。侯景在北朝魏國的地位他當然知道,是大丞相高歡都要籠絡和忌諱的人,又深得高歡器重。私下裡想,只怕魏帝元善見和宗室諸王也想拉攏侯景。他與大將軍高澄不睦,這是他久已知道的事。高澄繼位又是遲早的事,如果到時候侯景與高澄有了嫌隙,甚至公開分庭抗禮,東魏朝便是岌岌可危。現在把侯景收入囊中,到時候一定有利可圖。況且,如果是他把侯景引見給父皇蕭衍,到時候見了效果,那他在梁帝蕭衍的心裡地位自然不同。
“二弟過謙了。”蕭正德不由笑道,“我父皇對兄長甚是看重,既是兄長有心為兩國交好,父皇自然喜歡。”蕭正德不由得又嘆道,“只可惜大將軍和兄長所思不同。”他漸漸心裡有些忿恨道,“如高澄之流,弄權於己,實為奸佞,和羊侃同出一轍,倒矇混過了天子,視其人為重臣。”蕭正德無可耐何嘆道。
“這有何難?”侯景又極小心地用目光掃視左右,放低了聲音道,“既如此,不如讓其自相矛盾,各取性命,若是此二人一併不存,於梁、於魏都是好事。也免了兄長的擔心。”
這主意真說中了蕭正德的心事。羊侃忠君,對皇帝,對太子盡心用命地維護,但對他從來都不放在眼裡。高澄他見過幾次,鄴城也來了兩次,顯然這位執掌國政的大將軍也並沒有把他放在一個重要的地位。連連不給他面子不說,甚至公然駁斥,語氣間的戲弄總是當著人前。想必大將軍態度如此,魏國百官也並不把他這個梁國大皇子放在眼裡了。
只是侯景這個想法要施行太過不易,蕭正德並不是個愚笨的人。蹙眉問道,“兄長既有此意,可有良策?”
“到時候離開鄴城,見機行事。”侯景卻不肯在此時多透露。
蕭正德雖沒再問,但實在是已經動心了。
牛車穩住了,崔季舒先下了車。雖然有跟著大將軍的護衛侍從及僕役,但遠遠地已經是聚了不少人。這牛車不是普通人用的,儘管不知道裡面的人是誰,但也能大約猜到必是高官顯宦。
蘭京勒住了馬,倒也沉著冷靜。侍衛呵斥時他並不反抗,只是不言語。衝撞了大將軍,自然不必客氣,侍衛想著他必被取性命。還未及動手,崔季舒下車倒一眼認出了他。蘭京兩次來鄴城,崔季舒見過他數回,自然記得。
崔侍郎喝退侍衛,將下了馬的蘭京帶到車窗邊,喚了聲“世子。”
高澄在車內聽外面平靜下來,他並沒有下車,知道崔季舒自然能處置。聽到崔季舒喚他,他微微掀起簾櫳來。
蘭京見一個極美的男子微露其面,一雙漂亮的綠眸直讓人心頭一顫,立刻便想起他是誰。這一次他因身份不夠的關係並未能上太極殿陛見,但上一次來鄴城他可是和這位大將軍有過近距離接觸。蘭京心裡訝然,上次還覺得這位大將軍像個紈袴公子,這次已經是城府深沉、威儀足俱的成熟男子。看起來年輕,卻讓人感覺甚是持重。
“是你?”高澄和崔季舒一樣,一眼就認出了蘭京,也頗為驚訝。
“末將衝撞大將軍,大將軍恕罪。”蘭京忽然心頭想起那次出手幾乎要傷及高澄時,溧陽公主制止了他。他口不應心地請罪,有點心口不一。
高澄沒說話,看了一眼崔季舒,便放下了簾櫳。
崔季舒明白高澄的意思,知道世子有話要問蘭京。他四顧一望,遠近之處人影幢幢,便想就近把蘭京帶到胡姬酒肆中去。鬧市之中,人來人往,正可掩其形跡。
誰知道胡姬酒肆門窗緊閉,聲音不聞,也不知道是什麼緣故?崔季舒沒心思細想這個,只是覺得那胡姬琵琶彈得好,世子喜歡,這倒可惜了。又找了一家酒肆,命人過去清退閒雜人,這才請高澄下車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