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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蕊看公主一直沉默不語,久在她身邊,知道她此刻心裡已經動心,便又看著她低聲道,“有個任職武衛將軍叫元毗的,是跟著先帝從洛陽來的,一直不得大丞相看重,又因大丞相弒殺先帝所寵左昭儀而後自戧,所以心裡深恨大丞相。”
落英一下子把眼睛盯著桃蕊。“他要是知道大勢所趨,柔然將來必定不會虧待他。”
桃蕊再看周圍無人,方道,“公主不便出面的事,儘管讓他去做。做成了以後可予以此人好處。做不好也有人代罪。畢竟他是宗室里的人,讓大丞相和宗室生隙,公主可從中取利。”
落英心頭亂跳,一霎時生出無限想法來。她想,宇文泰在大魏就是萬本之源。如果剷除了宇文泰,連太子元欽都失了靠山,而且憑藉柔然勢力,也沒有人敢再和她抗衡了。
至於那個有名無實的夫君,皇帝元寶炬,落英想起他突生不屑之心。他並不以她為妻,她又何必非要以他為夫?
要制服大丞相宇文泰又該如何?
落英突然想到了廢后乙弗氏。
她想到這兒如獲至寶,如得良策,按捺著狂跳的心,問桃蕊,“那個廢后,太子生母,現居何處?
桃蕊也心頭亂跳,回道,“這些事不用公主去問,只管收買武衛將軍元毗,讓他去做。聽說廢后還生了大丞相的兒子,一起捉回來,必能制約大丞相。至少讓他顏面盡失。”桃蕊自以為是得計了。
落英忽然大笑起來。
殿外宮婢們聽到裡面的笑聲都面面相覷,如同聽到鴟鴞夜鳴一般,人人覺得鳳儀殿中滿是不祥之氣。
仲秋,夜早已不再酷熱,涼意一日更甚於一日。這一天晚上當蕭瑟秋風吹過時甚至讓人覺得有點冷。鄴城的秋天又到了,女貞樹上的葉子也不再有那種油厚濃綠的樣子。暗淡下去的綠色里透出行將枯萎的黃色。
東柏堂秋梓坊是一處並不大的院子,比起對面的木蘭坊還要小一些。這時馮翊公主元仲華暫居此間。
自從世子把舞姬元玉儀安置在木蘭坊中成為他的外婦之後,東柏堂里的人都漸漸看出來世子盛寵此外婦,便也紛紛投其所好。因為元玉儀愛花,又時常采鮮花製成各種口脂、胭脂,所以木蘭坊的院子裡繁花似錦。
秋梓坊原本無人居住,長公主忽然移居到此是個意外。向來少人收拾,兩相里一對比就顯得秋梓坊冷清出世。長公主原是世子妃,那天突從府中遷出而移至此居住,後來府里又傳出來公主已被休棄。從府中遷居於東柏堂更好像印證了這個傳聞。
高澄原本是順著元仲華的意思,怕惹她生氣,所以命人暗中告誡不許稱“世子妃”這下更像是坐實了元仲華失寵被廢的傳言,人人只以為皆因公主還未誕胎兒,所以大將軍才暫留她在此。
秋梓坊冷清,木蘭坊倒熱鬧起來了。
屋子裡,馮翊公主元仲華坐在大床上倚著憑几,她身邊立著阿孌。
元仲華身前跪著太醫令。
高澄坐在大床的另一側。他的一雙綠眸子一直離不開元仲華。元仲華則閉目而坐,伸出一臂。她袖口略攏上去,露出一截皓腕,憑阿孌托著她的手臂,太醫令的手指搭在寸口處。
太醫也微閉著雙目,可能是為了更專注於病人的脈象。
高澄仔細瞧,見元仲華那一截腕上肌理細膩,骨肉停勻,她自有孕后豐腴了許多,不像從前那麼瘦弱了。他一邊想著一邊目光移上,眸子停在她面頰上,更覺得她面如滿月,肌膚白膩如指。
自從她暫移居秋梓坊,他也留居東柏堂再未回府,天天在一起,他反倒不敢再親近她了,遵守著她可笑的“約法三章”。衝動之間他只能按下自己心頭綺念,努力平心靜氣。再看一眼那年邁的太醫令,還在閉目斟酌。
高澄又把目光移上元仲華雙目。
誰知道元仲華忽然慢慢睜開眼睛。她倒是神色平靜,看都沒看高澄一眼。高澄不甘心地一直盯著她。
這時太醫令終於撤回了自己的手,向元仲華笑道,“殿下大安。只是《難經》有雲……”
“太醫令辛苦了,有何事出去說於我,不要擾了公主休息。”高澄看略有迂腐的太醫令似乎是要長篇大論地背醫書來佐證他的判斷,向元仲華詳細剖析她的脈象,乾脆不客氣地客氣了一句,然後他先站起身來。
輕盈淡雅的月白色一閃,在太醫稍有昏濁的雙目中便看到大將軍已向外面走去的背影挺拔又飄逸。
太醫令叩辭而出。
高澄出了屋子走到庭院中方才止步轉身,回頭看著太醫令在夜色中小心翼翼地出了屋子走下石階,向他走來。
“公主無礙?”高澄等不急地問道。
“無礙,無礙。”太醫令還未站穩就聽到大將軍問,趕緊回稟。
“無礙怎麼會頭暈?”高澄顯然不悅了,語氣略帶質問。
“大將軍容稟,《難經》有雲……”太醫令又接上了剛才沒說完的話。
“不許背醫書。”高澄盯著他走上兩步,薄怒道,“我只問你公主為何會頭暈身重?”
太醫令被這猛然一呵斥嚇住了,滿目懼意地抬頭看著高澄,頓了頓回過神來這才趕緊回道,“公主脈象細淺、虛浮無力,是有些氣血不足,所以才會頭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