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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阿孌知道元仲華又放不下面子了,喚了一聲提醒她,用眼色示意她趕緊跟著高澄上車。
元仲華也別無它法,只得走過去被阿孌扶著也上了車。
這時其他人各行其路。
馬車慢行,車裡便只有高澄和元仲華兩個人了。
只聽到馬蹄聲又重又緩,車輪磔磔,車裡倒沒有一絲聲音。自從上車返程,高澄便一直側頭沉思,沒有說過一句話。連剛才元仲華上車時行動不便他都沒有伸手來扶她。就好像他上車來純屬只是為了回府,其他都與他不相干似的。
他越是如此,元仲華越是下不了決心主動去與他問話,可又心癢如撓,又覺得一刻都受不了他的冷落。若真是看不到也就算了,偏他就在眼前。回想他昨夜不在身邊,又見他此時若有所思,便疑心是在掛念東柏堂。心裡都冷了,原來還好奇,看高澄一眼,這時索性收回目光,獨自安坐,只時不時撫著腹問,感受裡面的胎兒是喜是嗔,漸漸便忘了高澄。
元仲華並不知,高澄雖然一眼沒看她,但心神無一刻離開她。知道她神思飛遠了,竟是無可奈何,這時方轉過頭來看她。
元仲華自然心有所感,也抬起頭來看著他。
高澄見她居然甚是平靜,看樣子是早把他拋到一邊去了,真是拿她一點辦法沒有。雖心頭急切,表面仍是冷麵問道,“殿下昨夜把下官逐出,就不問問下官去了何處?”
元仲華不解問道,“大將軍自然有去處,還需妾去問嗎?”
高澄低頭以手撫額,心裡氣得厲害,終是只能自己消解,半天抬起頭來,看元仲華還是一副不解的樣子,又問道,“殿下就不在乎下官身在何處?”
元仲華沒有絲毫猶疑反問道,“大將軍究竟是要我在乎,還是不要我在乎?妾自然知道大將軍在琅琊公主處,大將軍是想看妾痛哭流涕不成?”她低下頭,聲音果然略有哽咽,“大將軍既然已經說過不能棄之不顧,妾豈敢違拗大將軍之意?”
這樣子讓高澄心裡極為不忍,只得主動湊過來,溫柔勸解道,“殿下果真疑我。下官只說不能對她棄之不顧,可沒說已對她傾心相付。剛才阿母也說了,鴻毛之身不依附大勢豈不遲早灰飛煙滅?這話若對殿下說,是有些不宜,但事不同理同,殿下與我是夫婦,本為一體,夫榮妻貴、夫損婦傷,這又豈是別人能比得了的?”
“別人”這兩個字清清楚楚地聽在元仲華耳中,高澄後面又這麼溫柔耐心說與她聽,這真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想來他的驕矜脾氣在她身上已經是改盡了,她若是再不領情便真是不解他真心了。
想想前些日子的處境,這時元仲華便覺得高澄心意格外真切,非別人可比。
這時馬車停在府第門口。
倒是阿孌,看到高澄先一身輕快跳躍而下,然後呵護倍至把行動不便的元仲華抱下來,她禁不住開心,不自覺滿面笑意。
元仲華任由高澄抱著她往裡面走,伏在高澄肩頭,摟著他的脖頸,在他耳邊低聲喚道,“阿惠……夫君……”
高澄心裡一熱,沒說話,但將她抱得更緊。
第344章 :欲將塵緣付舊事(一)
剛剛到了初冬時節,第一場雪就不期而至。山中冬景凋落更顯淒涼。大雪之後秦嶺太白山極美,冰雪之中雲隱寺如同瓊樓玉宇的神仙世界。
太原白腹地原本就罕有人至,這時因為天太冷,又逢大雪,進山不易,更是無人能至。
在雲隱寺中隱居數年,乙弗氏早就習慣了清靜,心裡也早把前塵往事拋灑得差不多了。偶然一次午夜夢回,若記起當年舊事,還以為那時是身在夢中。
乙弗氏身邊有個機靈的奴婢名字叫做道女。初來雲隱寺時,乙弗氏身邊只跟著一兩個心腹舊人,這些年也死得死,老得老。道女是自來雲隱寺後大丞相宇文泰特別簡拔來服侍月娥的。這些年道女也頗為盡心盡力,很是妥當得用。
若是有什麼事要與長安都中聯絡,也都是道女去命人送消息。這也省了月娥不少的心力。而自從有小郎彌俄突之後,月娥的心思幾乎就都放在兒子身上了,對世事更是不聞不問。
雪後無風,天又特別冷。山中月夜,萬籟俱寂,偶爾聽到也是鳥鳴獸吼,聽習慣了也就親切了。雲隱寺到了夜裡總是防範嚴密,關門閉戶,有侍衛值夜。年深日久倒也沒有過什麼事。
這時夜並不深,但天色已漆黑。夜空中倒十分明淨,繁星燦燦。道女心細,看著四處無異常,倒心懷惴惴。不知為什麼,看到今夜月圓如盤,心裡反覺不祥。察看寺中無陌生人跡象,也只得繞過供佛的大殿回後面居住的院落去了。
彌俄突已睡熟,月娥不知為什麼今夜毫無倦意,手裡拿著本《華嚴經》在心裡默誦。以往默誦經文總能心神安定,不知道今夜為什麼總是心神不寧。這時看到道女進來,立刻往下手中佛經,似有所詢問。
道女還未等乙弗氏問話,便走過來跪坐在她身側,低聲問道,“娘子可覺得有異?”
這話正戳到乙弗氏心裡,頓時大驚。原還以為是自己疑心了,聽道女這一問便知是真的,兩個人竟感受相同。
道女原本面色惶惶,但見乙弗氏驚悚之情立現,她便勉強先鎮定下來,安慰她道,“大丞相先已送信來,這些日子來太白山接娘子出去,細數起來應該也差不多到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