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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寶炬暗暗長息,便道,“不必多禮,日後還望眾將軍盡心輔助。”
宇文泰已直身笑道,“既然殿下繼任大行台,便應留駐長安,不必再回洛陽去了。”
元寶炬一怔,他並未想到此。元毗也心中一驚。
于謹覺得越來越有意思了。
趙貴倒是心裡一松。
元寶炬瞬間思量,大聲笑道,“宇文使君所言甚是,理應如此。只是,還請宇文使君派個得力的人與元毗將軍一同回洛陽,稟明主上此間事宜。”
宇文泰稍一頓,看了看于謹。于謹懂他的意思,立刻以眼神相回應。
“應當如此,衛將軍于謹與元毗將軍一同返回洛陽稟明主上。”宇文泰回道。
元毗心裡頓時沉重起來,想想長安到洛陽千里迢迢便如芒刺在背。
一夜無風,長安城似乎因雨住風歇而變了面貌。肅殺之氣消失得無影無蹤,恢復了往日的喧鬧祥和。春氣和暖,桃柳相映,鶯聲燕語……微風麗日之下儘是一派紅塵富麗之色。
高澄立於崇樓傑閣之上倚欄而望,遠處濃綠滿眼,湖光粼粼,零星的亭台軒館別致地點綴其間。近處是一大片粉紅的杏花,飄落的花瓣在日光的光影之下為略顯濕潤的土地增添了嬌俏的色彩。
微風拂過他的面頰,仲春的烈日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崔季舒慢慢走近他身邊,他以為高澄完全沒有注意到他。
“打聽到什麼?”誰知道恰在他走到他身後的時候,高澄便問道。
“郎主,驛館只肯說對面樓閣里住的也是貴客,是從南梁來的。別的再也不肯說什麼了。”崔季舒面有訕訕之色地看著高澄的背影。
“南梁來的?”高澄像是在問他,也像是在自問,他心裡稍稍安定。南梁恐無心思顧忌大魏的家事,況且關中相距建康極遠,就是有心也無力。看來只是一般豪客而已。
高澄轉過身來,看著崔季舒又問,“你是什麼時候聽說南陽王元寶炬繼任關西大行台的?”
崔季舒看高澄面色陰沉,趕緊回道,“就是今日一早,立刻便稟明了郎主。但只怕已是幾日前的事了。誰知宇文泰竟然肯應允,關中諸將也肯臣服。”
“宇文泰都允了,誰還敢不服?”高澄冷冷一笑。
“郎主是說南陽王只是座上傀儡?”崔季舒驚問。“只是如此一來,南陽王有名位,宇文泰有實權,關中之事難道還能插得上手嗎?”
“那也未必。”高澄說著忽然又轉過身去,看了看對面稍遠處湖邊樹叢中的一座曲線玲瓏飛檐高挑的樓閣。
他心裡總有種奇怪的感覺。自從在渭水邊經崔季舒提醒後,他回想來也覺得一路似乎都被人暗中跟從,這種感覺一直持續到現在。那種熟悉的氣氛越來越濃,將要喚起他心底淡忘的什麼記憶。而他敏銳地察覺到,那種呼之欲出的感覺就在不遠處。
“朝雲驛”,長安城裡最大的驛館。高澄在渭水邊病痛之後其實一直時好時壞,與侯景分道而行,輕裝簡從、不為人知地進了長安城後就一直住在這裡。他所居的樓閣名曰“高唐觀”,是朝雲驛里最巍峨壯麗的樓閣,只是在後園中僻靜處,不為人知,所以清靜無擾。從高唐觀遠望湖邊,就能看到那座空靈而有韻致的另一高閣,名曰“雲夢台”。
高澄和崔季舒從來沒見過雲夢台的主人出入其中,只看到寥寥幾個女婢,總是默然有序,不像是尋常人家裡的僕役。
高澄收回目光又問道,“如果沒出錯,我們的濮陽公必定是去拜見新任關西大行台和駙馬都尉去了。”
侯景原以為,見不見得到新任大行台是不一定的事。誰知道他竟然估計錯誤了。當他被請入大行台行轅時,心裡恍然若夢,反倒猶豫了。
直入行走數十步還未及堂下,抬頭忽見宇文泰竟然立於檐下等候。侯景心裡稍一猶豫,腳下遲疑,這才想起,他還未仔細思量過該怎麼和宇文泰交涉。暗中心裡更恨高澄,自己掩於幕後卻讓他來面對棘手的場面。
“濮陽公!”宇文泰大聲喚道,卻立於原地不動,只是做了個手勢,示意將佐兵士們不必再跟著侯景。
將軍兵士們整齊有序悄然無聲地退於一邊靜立,在迅速安靜的一瞬間,侯景忽然極強烈地意示到了宇文泰在這裡的威嚴。他心裡更不安起來。
“將軍一向可好?”侯景也不是愚鈍的人,立刻滿臉笑意道,“關中巨變,我也是受大丞相之命急急從博陵趕回洛陽,又受命跟著世子一同到長安來……”來幹什麼,他沒說,但卻適時地停住了說了一半的話,似乎頗顯為難。但他極清楚地表達了,他是受了大丞相高歡的命令來長安。他將自己清理得乾乾淨淨。
“世子也來了?”宇文泰笑問。他有意往侯景身後看了看,遠處只有幾個跟著侯景來的髡髮將佐。
“是,是,世子水土不服,病倒了。因此才命我來拜見大行台,見過將軍。”侯景連聲答道。
宇文泰笑道:“濮陽公遠涉江湖,不是為了給高氏做說客?”這話已然是自為一派,不將高歡放在眼裡。
侯景知道宇文泰不是輕浮孟浪的人,既然敢這麼說必定有這麼說的資本。他收了笑,盯著宇文泰看了一刻,方才又陰陰一笑,極慢的兩步走到宇文泰並肩處,低語道:“我與將軍誰和高氏更親厚,將軍心裡自然明白。”說著他又仔細瞧了瞧宇文泰道,“將軍真是八面玲瓏,處處得人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