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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娜寧穿的是白麻舞衣,就像跳白紵舞時候的一樣。手中不但沒有形式象徵的劍,也沒有跳劍器舞用的鏈球、帛帶,只有舞衣的長袖。
她在騰挪跳躍之間長袖收放自如,迅疾如閃電,白光閃耀。最軟弱的白麻長袖竟然有種鋒利劍刃的凌厲之勢。這也真是別出新裁了。
人人都覺得康姬想爭寵想瘋了。
她汗透重衣自己也渾然不覺,完全忘我地一直跳下去。
最情思旖旎的是月光的屋子。
帶著昨夜未消散的濃睡,相依相偎的慵懶和難分難捨的糾纏,兩個人怎麼都不捨得這時候分開。
對於高澄來說,什麼父死娶母的尷尬、柔然勢力的不可忽視,最初的時候確實都曾經存在過,但是現在都已經消散得乾乾淨淨。
月光就像是深不見底的幽潭。當沒有看到的時候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子。看到了就會被吸引。被吸引了就會沉溺其中。然後就會難以自拔,無論如何都離不開。
他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會被她感染,可以放縱開自己,打消心裡的顧慮,只想著和她在一起。
但月光和元玉儀是不一樣的。
和元玉儀在一起是欲望的最大滿足。而隨之便是心理極度的空虛。
月光卻是真實的,沒有任何的刻意。她可以在他面前說任何話,做任何事,自己都會覺得是理所當然的。他自然也會跟著放鬆。她沒有對他有過要求,沒有乞憐一般給他壓力。
雖然月光從不避諱她想獨占他,但是她從未因為他心裡有別人、他和別人在一起就大發脾氣。他反而越來越被她吸引,心甘情願想被她獨占。
高澄安靜地坐在銅鏡前,月光拿著梳子梳他一頭流瀉到底的長髮,玩得不亦樂乎。她自己也只穿著裸露肩頸的白色寶襪,頭髮披散著。本來是簡潔到了極點,可就是讓高澄覺得艷麗致極。
月光並不會梳頭髮,笨手笨腳只為了好玩。下手又重,高澄的頭髮又很長,因此時不時就會不小心用梳子掛到了頭髮而拉痛了高澄。
高澄實在是忍了又忍,又看她興致勃勃不想打斷。
看看時辰,覺得該洗漱更衣入宮去了。還沒等他打斷月光,突然覺得頭上狠狠一疼。月光已經拈著一絲白髮在他面前晃動。
“高王都有白髮了。”她笑得沒心沒肺。完全不關她的事,玩笑的語氣裡帶著點同情。
高澄卻滿是感慨。他才二十三歲,可心境再不復從前。尤其是父親死後,他獨撐大局以來。繁瑣憂心的事太多,心裡幾乎不得一刻安寧。
“公主嫌棄我了?”高澄看著月光笑得樂不可支,心裡倒愜意了。他在她面前沒有一點不自在,不用加一點小心。所以她脾氣再壞他都覺得不過是孝子一樣當面如此,過後一會兒功夫就好了。
“是啊。”月光牢牢拈著那一絲白髮不放手,笑道“等到哪一天高王老了,也變成了故渤海王那樣的滿腹心機,我必定會離你而去,回柔然王庭去。還是草原上自由自在的好。”
月光一點不遮掩她的心思。原來她是這麼想的。原來她就沒把自己和他放在一起。
高澄唇角略上彎,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若有所思地看著月光。
月光笑得更厲害了。棄掉了那絲白髮,過來坐在高澄面前,手扶著他的膝仰視著高澄邊笑邊故意問,“高王生氣了?”
高澄低頭看著在他身前的月光沒說話。過了一刻伸手撫了撫她的面頰,極溫和地道,“我入宮去見主上,該出去了。”
月光立刻站起身去喚奴婢進來服侍他重新挽髮髻。高澄也就把剛才的事丟在一邊去了。
高王府門口的馬車早就在等著。
馬車不是等郎主高澄的,是等主母元仲華的。
今天天氣陰晴不定,微冷,元仲華卻好像沒直覺似的,肩頭連一條帔帛都沒有。阿孌跟在她身後,不可能不提醒。或者是真的沒知覺吧。
元仲華不知道,高澄一直在她身後默默跟隨。
從王府的後宅到府門口是很長的一段路。這一路元仲華一語不發地在走,沒有一次回頭,也沒有和身後的阿孌說過一句話。她走得並不快,高澄知道她並不喜歡進宮去。
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元仲華身上有種冷清感,那種孤冷像是一種婉拒。他在不知不覺中一直慢慢地跟在她身後。
她頭上梳著流蘇髻,身後垂落的余發及裙擺衣袂都會隨著她行動飄然而動。
他沒有辦法不看她,沒有辦法從心裡割捨她。心裡的衝動一次又一次被強壓下去。突然有了種豪壯之氣,覺得受到鼓舞。
想到豫州,想到已經是分崩離析的侯景。他想儘快親赴豫州將此事平定,等到他回來的時候,他心裡的好多話都可以說給她聽。
到了府門口,眼看著王妃上了車,阿孌無意中一轉身忽然發現郎主就在身後不遠處。她剛想說話,高澄已經走過來。
阿孌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喚了一聲“大王”然後施了個禮,等著高澄吩咐。
高澄卻沒有吩咐,只揮了揮手示意可以走了。他知道月光很快就會出來,她必是不喜歡看到他和元仲華在一起。她越是不在意,他就越是會在意。
阿孌其實有話噎在了喉中,只能和郎主辭別。她下意識瞟了一眼馬車,車內安靜無聲,想必長公主也不知道郎主就站在這兒。她還要不要把元仲華這幾日身體極度反常的事告訴郎主呢?想想還是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