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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他背影消失不見,宇文泰心裡鬆了口氣。剛才他本就是試探。看來高澄必是營中有事,所以才急急而去,連陳元康都不得閒暇。
出洛陽城到邙山其實並不遠,甚至可以說是轉瞬即到。但這一段路李虎所部的西魏軍卻用了不少的時間。路上人銜枚馬束蹄,一點聲音不敢有,實在是指望能夠突襲成功。
等遠遠地隱約望到了東魏軍大營,已經快到黎明時,這時月已墜日未升,是一夜裡最黑暗的時候。北風中天氣冷得厲害。而李虎和李穆卻暗中鬆了口氣,東魏軍大營看起來一片寂靜,似乎完全陷於沉睡中什麼都不知道。
李虎以手勢向李穆下達指令,西魏軍一路上小心翼翼都只為這一刻,自然全部集中起精神來,按照主帥的指令慢慢向東魏軍大營包抄過去。
巨大的陰影瀰漫過來,東魏軍大營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四周安靜得可怕。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即便在黑暗裡,東魏軍的大營也看得越來越清楚。
突然“嗖”的一聲銳利的破空之聲打破了沉寂。天空出現了一個亮點,不是星星,比星星更耀眼。
“嗖”
“嗖”
“嗖”
剎那間又是無數個亮點升上了天空。
然而那些亮點不是上天而去的,是向著西魏軍飛來的。
那是火,火箭!北風中萬箭齊發,順著風勢加疾,燃著火苗的箭簇也火勢加大。一簇一簇的火苗又准又狠地楔進了西魏軍隊伍里。大軍無處可避,有不少的人身中火箭,頓時驚慌起來。
李穆一邊撥擋火箭,一邊大喝道,“東賊就在眼前,速與我去殺敵!”說著他便已經早著箭雨往前衝去。
李虎也帶馬上前,大聲喝命道,“速速向前,則東賊之計無所施也!”說著他也縱馬上前而去。
火箭,需要一定的距離才能起到作用。如果這個距離縮短,甚至沒有了,便沒辦法張弓搭箭,自然也就失了效力。李虎這一提醒,起了作用。再加上太尉、柱國大將軍和督將都一馬當先,部將士卒這時緩過神來也紛紛隨著主帥一湧上前。
東魏軍確實早就做好了準備,知道西魏軍會來劫營。
高澄從宇文泰之處脫身出來,便是與陳元康一同預為布置。
既然那冰面都化了,雖然天氣又從暖變冷,但修整起來又頗費力氣,而且動作太大容易被敵方斥候打探到,還是算了。營中這麼多西魏軍俘虜,還有宇文泰、趙貴、于謹,還是小心些為是。
既然用不了冰,那就用火。這也是高澄的主意。自從火燒河橋之後,高澄好像心裡豁然洞開。
火箭雖未讓西魏軍受到致命重創,但畢竟損失不少,又大大削磨了西魏軍的銳氣。原本以為劫營突襲是不為所知的事,誰知道居然反倒是自己中了東寇之計被算計了,這對西魏軍的軍心穩定來說起到了顛覆性的壞作用。甚至可以說西魏軍是以一種不得不為的悲情之態沖向了東魏軍大營。
“長猷兄,成敗在此一舉!”身著明光鎧的高澄在馬上舉劍示意。
“大將軍放心!”陳元康話音未落已經一馬當先地沖了出去。
這是一場沒有陣法的混戰,相當於兩軍肉搏。黑暗之中誰都看不清楚誰,曾經的大魏天下一分為二,而今天終於又迎來了兄弟相殘。這是真正的你死我亡之戰,殺到最後甚至不清楚身邊是同袍還是敵軍,只要有人想靠近,只要感覺到身邊有人,立刻就起殺念,毫不猶豫地置對方於死地。因為唯有這樣自己才能活。在這樣你死我活的地境遇里可能真的忘了初衷是什麼。什麼大魏社稷,什麼大丞相、大將軍,什麼奇襲,什麼奪取鄴都,都忘得乾乾淨淨了。
東魏軍大營里,宇文泰在寢帳中也能聽到外面的的喊殺聲。這喊殺聲從天黑時一直到天亮就沒有止歇過。
自從頭天高澄來探望過他,也讓太醫令來診治過,然後就再也沒來。一天一夜過去了,宇文泰雖然不知道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也能猜到必是李虎率軍來襲,想要救援,終於和高澄混戰起來了。
當下要緊之事,他必須要脫身出去,還要找到于謹、趙貴,集合被俘的殘部與李虎裡應外合。
他早就退燒了。風寒雖也可能是要人性命的症候,但此刻他已經顧不上這個。如果他真被囚禁於此,被迫跟著高澄回了鄴城,不得不在東魏廟堂上為臣,那才真是要了他的命。
宇文泰滿身是汗,儘管還虛弱無力,但他只知道眼前是唯一的機會,必須要抓住。他早知道高澄是不信任侯和的,幸好對於他來說侯和是可利用的。只能也必須從侯和身上下手了。
宇文泰擊掌傳聲喚人。
士卒見過這幾日大將軍對這個被俘的西寇態度親密,極為關注,他生了病大將軍也很在意。隱約聽到過大將軍喚他“姑父”,還說要帶他一同回鄴城。這樣的人物很可能馬上在鄴城朝堂上就又成了手握權柄的重臣,所以士卒對宇文泰甚是恭敬。
“吾心痛難忍,快快去喚侯將軍來。”宇文泰捂著胸口蹙眉忍痛的樣子。
士卒一怔。
宇文泰不理他,只管自己一聲接一聲地倒氣。
士卒忽然猛醒,一溜煙地轉身奔了出去。
大將軍之前交待過令武衛將軍侯和看守西寇,這事士卒知道。他也知道這西寇這幾日多病,初冬時節天氣多變,要是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大將軍問責起來要有人承擔,所以他忙不迭地便去請侯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