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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澄將母親婁氏輕輕地稍扶起一些。叫了一聲“阿母……”
婁氏睜著眼睛,但說不出話來。
高澄將母親橫抱起來向屋子走去,一邊吩咐劉桃枝,“快去傳太醫令。”
久沒反映的高洋突然大喝道,“快去!快去!”他的隨從、侍衛得了這吩咐大半都跑了出去。
高澄先顧不上怒斥高洋,把母親先抱進去。
鄭大車不知所措地看看關閉的屋門,想了想,還是跟上去。
不防她正往前走,身後突然被人薅住頸後衣領以不可抗之力被拉著往後倒去。
突見高洋面色猙獰地將臉探過來,鄭大車幾乎嚇得魂飛魄散。
“阿姨……”高洋喘息著叫道,“阿姨?”他笑了兩聲,真如鴟鴞一般。
鄭大車幾乎魂不覆體。她深悔自己剛才沒有跟著高澄進去。現在她想說話已經發不出聲音。盡力用眼睛的餘光一瞟,院子裡全是高洋的人。已經是個個斂目垂首,顯然是看多了郎主的這般行徑,不敢多說一句話。
她喉中作響地盡力出聲。
高洋這時興奮起來,如同得了什麼好主意,仔細看著鄭大車,非常感興趣的樣子,然後手已經掐住了她的脖子 “大兄說娘子是庶母……我剛才摔了母親,還沒摔過庶母,可見待母親和庶母不同……”高洋自語。
鄭大車被掐得雙目幾乎要突出來,面色紫漲。她用雙手盡力拉扯著高洋的手,想把她喉上的桎梏扯開。雙腿用力地蹬努力想緩解這種窒息感。儘管耳朵里聽聲音都是模糊的,但還是清楚地聽到了高洋的話,她已經恐懼到了極點,拼命想逃離。
高洋終於放開了鄭大車。鄭大車大口大口地喘氣,身子軟得就向下癱去。然而不等她癱下去,高洋兩手擎起她,用足了力氣將她的身子如扔沙袋一樣甩了出去。
已經被掐得丟了半條命的鄭大車飛出去之後狠狠地撞在了那株公孫樹上,然後又重重地墜落到了地上。頓時口鼻出血,氣絕身亡了。
灑落一地的金燦燦的葉子上躺著鄭大車的屍身,雙目圓睜。地上是一灘血跡。她最後吐出的輕不可聞的兩個字是“大王……”
高洋奮然轉身而去,連跟著他的人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在窟寺里一樣。
只有鄭大車的屍身躺在地上無人理睬,死不瞑目地睜著雙眼不知在看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高澄在屋子裡忽然聽到劉桃枝在外面大呼郎主。他立刻出來。本來是想問太醫令何時才能趕來。但驀然在一開門後看到驚得面色已變的劉桃枝,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會讓他這麼動容。
劉桃枝指了指身後的公孫樹下。
高澄這才看到鄭大車的屍身。
高澄不敢相信地一步一步慢慢走過去,不移雙目地盯著地上已死的鄭大車在看。
她剛才還和他說了那麼多沒人敢說的話,這才多久就冰冷而一動不動地躺在這兒?
他走到鄭大車面前止了步,艱難地吐出兩個字,“是他?”
“高王已經回鄴城了。”劉桃枝回道,他情切至極地看著高澄的背影。
“什麼高王?!”高澄忽然怒喝道。他轉過身來,“把王太妃送到司馬太尉府里。”
劉桃枝立刻滿是豪氣地應了聲“是”。他已經猜到郎主要做什麼了。
這個時候,宮裡、齊王府,甚至齊王的心腹們的府第,這些地方都是不安全的。
高澄輕輕走近鄭大車,蹲下身子仔細看著她。她曾經也是容貌姝麗,她也曾經與他有枕席之親,她也曾經危難中給他送消息,她還曾經對他寄予厚望。
他本來可以給她什麼,可以讓她及弟弟、兒子一生無憂。但是現在,他再也做不到了。
高澄伸手輕輕撫了撫鄭大車的雙眼,幫她閉上眼睛,輕輕吩咐了一句,“好好安置鄭娘子。”說完他起身向窟寺山門外走去。沒有一點猶豫和遲疑。
鄴城,齊王府里。
齊王妃、大長公主元仲華住的內宅中,阿孌正幫著元仲華把兩隻點翠金爵釵對插在髮髻上。她一邊仔細地插了兩隻釵,一邊在元仲華身後對著她面前的銅鏡打量,怕有一點不美。
阿孌心裡很奇怪。這金爵釵曾經丟在郎主的書齋里。後來郎主又命人送了回來。主母一直把它閒置了許久都不曾再用,連看都不看一眼。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忽然想起它,一點不曾猶豫地想用它來裝飾。
阿孌讓兩隻小小的雀對頭而飛。她心裡有點不安,而且這種感覺非常古怪。
她看一眼銅鏡里的大長公主元仲華,今天格外光彩照人。而且有種……阿孌覺得自己說不好那種感覺。就是覺得主母今天美得遙不可及。
這時元仲華自己動手點好了口脂,問阿孌有沒有都準備好幾個小郎君和小娘子的事。這是她第一次一起帶著三個孩子進宮。
“王妃要把世子、四郎君和郡主都帶去嗎?”阿孌還是有點不放心。
“不能總躲著,索性和太上皇后說明白。菩提、阿肅和無邪既然是齊王的兒女以後也免不了宮中各種事,躲也不是辦法。”元仲華語氣果決。阿孌還從來沒見她這麼有承擔、有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