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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澄似笑非笑地看著元修,禮拜而辭道,“如此甚好,主上既有此意,臣便奉旨去行事。”
遷都大事,似乎就在這一君一臣的幾句笑語中談定了。崔季舒看著皇帝元修和侍中高澄,心中恍惚。
看著高澄轉身而去,崔季舒從其後,元修忽然脫口低吟道,“紇於山頭凍死雀,何不飛去生處樂?”是啊,何必等死,不如求生。等人來救,不如自救。這時隨身的侍宦才敢圍上來。元修閒在地吩咐道,“去傳南陽王元寶炬和侍中斛斯椿、武衛將軍元毗、中軍將軍王思政來隨侍,同孤一起出城圍獵。”
宦官等散去傳命,元修立於花叢中未動。陽光極暖,照得人身上很舒服,迎春花叢一片金黃,春天給人帶來了新希望。
這邊高澄大步急急,崔季舒追上來低語道,“世子不覺得主上今日奇怪嗎?”
高澄一邊走一邊道,“快去請長猷兄一同回府里議事。”
崔季舒一怔,立刻又明白過來,急忙應命而去。
椒房殿裡,皇后高常君抄經、誦經,並沒有到庭院中曬曬難得的春日暖陽。除了吩咐人把新抄的經文以及新的一批金帛賞賜送到城外龍門山潛香寺去,便只是在殿內喝那種極清苦的茶。
若雲進殿來,悄然行至近前,跪下低語回道,“世子剛剛在內苑洛水邊對左昭儀無禮……”她沒往下細說。皇后是世子的長姊,自然知道弟弟的脾性。
高常君低頭仔細瞧著澄碧的茶湯,只淡淡嘆道,“這個阿惠……”
見皇后沒再往下說,若雲才忍不住難得在皇后面前得意道,“要奴婢說,早該如此,省得左昭儀自己不知道天高地厚。”
高常君啜飲罷,只道,“也好。”
“只是陛下好像並沒有和世子衝突。”若雲覺得不妥,一邊思索一邊道。
“後來呢?”高常君放下茶碗看著若雲問道。
“後來更奇怪,世子提到遷都城到鄴城,主上一口便答應,還說世子有見地,這不像是主上說的話。”連若雲都覺得疑點重重。“後來世子一走,主上立刻便傳召南陽王等人出城圍獵去了。”若雲一邊說一邊仰首看著皇后。高常君面無表情,什麼也看不出來。
“去把這事告訴世子。”高常君只吩咐了這一句話。她守諾,唯一只希望換得的就是弟弟也守諾。
陳元康,原來身受大丞相機要一職,加威烈將軍。其人穩妥可信,深得大丞相高歡的器重。如今升任丞相府功曹參軍,加輔國將軍,特為高歡簡拔而為嗣子高澄留用之材。況且陳元康與世子高澄,還有崔季舒一直都是好友,自然也深得高澄的信任。
陳元康隨著崔季舒進了大丞相府,轉入議事的庭院。院子裡極安靜,雖無人守門,但也整肅森嚴,無人敢擅入。陳元康在心裡感嘆世子之威。崔季舒推門一瞧,只有高澄一人在堂內。
堂內也極安靜。高澄一個人,立於一幅懸掛的輿圖前正在沉思。他穿的還是剛才進宮時的大魏官服,這樣沉鬱的背影會讓人對他的年齡產生錯愕感。哪裡是一個未及加冠的男孩,分明大魏的天下就扛在他的肩上。在陳元康和崔季舒的心裡,記憶中更多的是那個辮髮凌亂、褲褶血污的鮮卑男孩,縱情於馬上,馳騁於沙場,戲謔奔騰很少有一刻安靜。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有了心計,有了城府,有了決斷,有了狠辣。
高澄顯然過於入神而沒有聽到有人進來。
“世子,長猷來了。”崔季舒在他身後輕輕回道。
高澄反映極快地猛然轉過身來,“長猷兄。”他指了指下設的坐榻,“坐下說。”他自己則快步走到上設的榻前先坐了。
陳元康是穩妥人,並不多話,坐下看著高澄,等他吩咐。
高澄倒不著急,他一邊思量著,一邊閒談般問道,“長猷兄覺得濮陽郡公其人如何?”
忽然提起侯景來,崔季舒忍不住脫口道,“世子提他做什麼?”語氣里滿是嫌惡。在建康,侯景對世子先暗害又施救,種種構當崔季舒從陳元康那兒聽得明明白白,自然對侯景恨之入骨。只是世子脾氣他知道,不敢表露出來讓世子看出端倪罷了。
陳元康看了崔季舒一眼,意在提醒。其實暗中保護世子,並關注侯景他已是煞費苦心,只是侯景動向還是不宜讓世子都知道。
高澄沒回答崔季舒,只看著陳元康。
“世子,此人不可信任,也決不會甘心為人驅使。”陳元康坦言直陳。
“長猷兄,不瞞你說,這些日子我反覆思量過。”高澄還是坐不住,站起身,走下來在堂內踱步。他一邊踱到兩人身邊,伸手按了按他們的肩膀,示意坐下,一邊又道,“家君起身於鎮兵,六鎮之亂至今實為不易。旁觀者看來或不忠不義,或反覆無常,其實只為自保耳,身不由己。況時值今日,不進則退,進則掌天下之社稷,退則恐怕不只是身死而已。”他轉過身來,看著陳元康和崔季舒,“榮辱生死間不是家君一人,也不只高氏一族。家君身邊有司馬子如,孫騰,高氏族眾,親者如我母、弟,姻者更是牽連甚廣,近者則數不勝數。我亦有長猷、叔正二兄,相攜者不在少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