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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主,粥要冷了。”雲姜被他拉近身邊,他們之間的距離不足盈尺,而就在她驚異、羞澀抬頭的一瞬間卻看到他的眉頭舒展了,還有唇邊輕微的一抹笑意。那雙又大又黑的眸子裡神采實足。這才是那個她原來看到過的郎主。
宇文泰忽然又蹙了蹙眉,再一次不自覺地用另一隻手壓了壓仍然絞痛的胃。雲姜已經定下心來,下了好大的決心,也慢慢地抬起另一隻手來,輕輕地撫了撫宇文泰的額角處細細的幾粒汗珠。
“郎主心安體健,大魏才能國勢興盛百姓安樂。”雲姜看著宇文泰低語。
聽到這句話,宇文泰心裡百轉千回的滿腹情思一下子急轉直下,所有的一切又全部回到了現實中。他看著雲姜好久,終於慢慢放開了她,淡淡一笑道,“聽你的。”
剛剛拿起寬柄勺,便聽到外面有腳步聲,接著有急切地呼喚聲,“郎主,車騎將軍于謹、驃騎將軍趙貴有急事求見。”
雲姜眼睜睜地看著宇文泰立刻把勺子放回去,坐正了身子,向外面大聲吩咐道,“快請兩位將軍進來。”同時所有的情思、愁思一掃而空,那麼鎮靜、安定地等著于謹和趙貴。他又恢復成了那個深沉、威嚴的大丞相。
雲姜剛要起身退下,忽然又聽到他低語了一句,“不必在此候著,回去安寢吧。”
雲姜心裡一暖,站起身來。再瞧他的時候,他根本沒有看她。這時于謹和趙貴已經被引進來了。
雲姜退了下去。
于謹和趙貴進來草草一禮,好像都有點心不在焉,可是也沒看出來是有多麼著急的事。
宇文泰心裡很明白這兩個人,把所有的心思都撇開了道,“有何事便直言,勿須我來問。”
趙貴看了一眼于謹,于謹將早就握在手中的一卷帛書奉上,“明公,大將軍高澄已經率兵到蒲津關了。”
淡淡一句話卻一下子在宇文泰心裡重重地砸了下來。
宇文泰表面上並無異樣,接了帛書打開細讀。正是高澄隔河射落的那幅檄文,其間言辭甚是激烈。于謹和趙貴已經看過了,他們此時安靜而忐忑地等著宇文泰看完了會是什麼反映。
趙貴終於忍不住脫口薄怒道,“東賊趁人之危,明公若是准允,元貴願意率兵去蒲津關渡河,與他決戰。”
宇文泰將帛書隨意一拋,任它飄落於身前的案上。心裡已經開始千思萬想,但表面無異,問道,“可曾稟報主上?”
“已經命人去稟報主上,主上應該已經得到消息。”于謹心裡想了想回道。
“這事不宜私議,立刻進宮去拜見主上,傳獨孤信、李弼等諸將一同議事。”宇文泰說著便站起身來,又一次把胃裡的絞痛忍了下去。一眼看到案上青瓷碗中的紅棗粟米粥,已經一點溫熱氣都沒有了。
忽然想起來那個柔然世子禿突佳還在自己府里,聯姻的事還沒有談妥。按說東魏進犯的事不宜讓他知道,以免柔然起了別的心思。但是想必瞞不住,若如此,不如自己親自告知,如能許以厲害與柔然一同出兵,倒也能壞事變好事。
宇文泰心裡想著已經命人服侍更換朝服,準備進宮去了。
第155章 :君臣同心共扶危難
西魏都城長安宮禁中,皇帝視朝的太極殿往北為朱明門。過了朱明門再往北就是兩儀殿。兩儀殿已經是遠離外朝之所,而今日在此議事的官員也基本可以稱得上是“內朝核心”了。
太極殿視朝為外朝之儀,自然規矩多、禮制多。自從皇帝元寶炬身體康復之後,漸漸地形成了在兩儀殿的內朝核心,更甚於原先所謂“中朝”。內朝決策層的中心無疑是大丞相宇文泰,這一點皇帝元寶炬心裡自然明白,但他已經能做到並不介意。
這個內朝決策層的官員可以在宮中處理政務,隨侍皇帝和大丞相左右,出入宮禁享有很大的自由度,並且不用像在外朝一樣那麼拘泥於禮儀。這個內朝決策層包括宗室如廣陵王元欣,重要督將如于謹、趙貴、獨孤信、李弼,還有非常受器重的關隴出身的官員,如左丞蘇綽等,也有宇文泰的一、兩個子侄輩。
長安宮禁中的長夜,總好像是長得看不到盡頭。夜半時分,君、臣齊集兩儀殿議事這還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兩儀殿內此刻燈火通明,君臣都朝服而聚,皇帝元寶炬坐在御座上看著下面宇文泰等圍著一幅平攤在大案之上的輿圖,個個蹙眉沉思。元寶炬手裡拿著的是那幅高澄射落在黃河東岸的帛書。
兩儀殿外黑夜黑得無邊無際,殿內安靜時甚至可以聽得到外面的北風呼嘯而過。這個時刻,其實沒有一個人的心裡是安穩的。也沒有一個人說話,除了皇帝元寶炬外所有人都站在輿圖前,各懷心思各想心事。宇文泰不說話,誰都不說話,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或者說大丞相沒說話的時候,誰都不該說話。
忽然蘇綽咳嗽了幾聲,緊張的空氣在無形之中卻因為這幾聲努力被壓制的咳嗽聲而打破了。蘇綽是很謹慎的人,忙向御座上的皇帝元寶炬一禮道,“主上恕罪,微臣失儀了。”
元寶炬抬了抬手示意他不必如此拘泥,沒說話。
面對輿圖立於大案前的宇文泰轉過身來,倒十分關切,“左丞不必拘泥,這些時日受了不少辛苦,也多虧了左丞。”宇文泰抬頭向殿角處看看,示意宦官給蘇綽設座奉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