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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泰目中寒光灼灼,掃視了一遍諸將,聲音也陰冷下來,“瞻前懼後,什麼分兵而拒,出此常策,落了高歡和高澄的算計,就一定守得住長安嗎?”他忽然聲高震宇,“我意已決,即刻點兵進抵廣陽。”
看大丞相霸氣側漏,諸督將也身上一寒,齊聲領命。
事不宜遲,宇文泰只想著戰事,準備即刻便要赴廣陽,不管怎麼說要守住長安。以潼關和廣陽為長安的兩道屏障,保住國都,保住天子,這是保住大魏社稷的基礎。
出了兩儀殿,天將透亮,即至凌晨,一夜的驚懼,勞心累力的決斷以及威服眾將,安定了皇帝元寶炬的心,還擔心著左丞蘇綽,唯一沒有記掛的就是自己。這時北風漸弱,天氣卻格外冷起來。一夜未眠,此時倒也不是十分睏倦,但是被忘記了的胃中絞痛又猛烈爆發了。不知怎麼,想起了那一碗熱氣騰騰的紅棗粟米粥來。但也只是一晃而過,偏在這個時候記起那個衣袂飄飄冷若冰霜的白衣身影。大戰在即,大魏的前途他自問都沒有實足實的把握,也許此生再不能相見了吧?他可以果毅至極地做出決斷,那是因為他在做決斷的時候心無旁騖。但又總是在體會著高處不勝寒的滋味時情思旁逸。
一路打馬揚鞭急馳回府,心裡想的是和妻子元玉英道別。誰知道剛進了府第的大門,敲遇到等候著的僕役,說是世子要見大丞相。宇文泰這才想起來,這個柔然世子禿突佳這個時候是個無比重要的人物。
禿突佳住在大丞相府中一個安靜的小院落里。這個小院落自成一系,不靠近前廳不吵鬧,也不近後園不會糾纏不清。
宇文泰早就聽到了胡笳的聲音,遁聲而來。
難得禿突佳不急不躁地居然能坐得住。明顯是他更於知道消息,甚至柔然一部的未來安危走向都在此刻繫於他一聲,但是這個小小年紀的世子居然這麼沉得住氣。
宇文泰聽到胡笳的聲音蒼涼悠遠,卻一下子讓他心定了下來。讓他想起了代郡、武川,天高雲淡,碧草連天,牛羊成群……等到他慢步而來,自己推門進了那個小院落,胡笳聲也戛然而止了。
院落大門打開的一剎那,立於屋前檐下的禿突佳也順石階而下,迎著宇文泰走過來。一眼便看到宇文泰朝服加身,神色里卻透著說不出來的疲憊,不等宇文泰說話先施一禮,搶先道,“大兄在上,禿突佳就此和大兄辭別。”
“原來如此。”宇文泰淡淡一笑道,“弟急著見我辭別,既如此兄也不便強留弟在此。只是國事不渾同家事,兄私下多問一句,難道是吐谷渾要攻柔然部?弟才急著回去?世子既與我為兄弟,可否要大魏出兵相助?”宇文泰不急不躁地問道,神色甚是關切。
禿突佳究竟年紀小,先是一怔,沒想到宇文泰說出這樣的話來,這完全把話題帶離了他的思路。但他畢竟聰明,一瞬便轉過來,笑道,“大兄還有心情和弟開玩笑?吐谷渾和柔然親如一家,不勞大兄操心。弟想來大兄為大魏國之柱石,自有擎天之功,大魏的事必然也用不著弟來幫大兄操心。弟只是擔心自己的性命,怕被蒙在鼓裡,不知道哪天長安就被那大將軍高澄攻陷,到時候弟也糊裡糊塗做了高澄的刀下鬼尚不自知是為何。”
“二弟是怪我沒有告訴你東賊來襲的消息嗎?”宇文泰直言笑道。“可是二弟也用不著這麼咒自己吧?好好一件事倒被你說成了壞事。”宇文泰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
他有意事不說,但是“好好一件事”這幾字禿突佳已經聽得明明白白,入耳入心。“什麼叫做‘好好一件事’?大兄說來聽聽。”禿突佳直面而問,一點都不客氣。其實他非常清楚自己的份量。
宇文泰也不吊他胃口,立刻笑道,“吐谷渾有意和柔然結好,想必也是有所圖的吧?世子豈不比我清楚?”
吐谷渾在西,東魏在東,吐谷渾欲與東魏結好,不得不借中間柔然之力。而吐谷渾和西魏是世仇,總是趁隙騷擾、搶掠。西魏正好在吐谷渾和東魏的中間。其實說起來宇文泰和禿突佳兩個人都明白,若是吐谷渾結好東魏,無論對柔然還是對西魏,都不是好事。
“既然世子和我已是兄弟,那大魏和柔然也可以是兄弟之邦,只要兄弟不鬩牆,外人能奈何?”宇文泰接著說。“大魏天子以仁德服天下,奈何東賊襲我,這消息我也是剛知道,自然要告訴二弟。況且天子馬上就是朔方郡公的東床快婿,兩家並一家,不如趁此機會大魏與柔然聯袂發兵,讓東賊知道厲害。也可免了高澄豎子將來重吐谷渾而輕柔然之心。”
禿突佳心裡忽然有了個主意,表面上卻笑道,“大兄說的是,解了我心頭的疑惑。不過,發不發兵那是我父汗的事,不是我的事。至於說到天子是我父汗的東床快婿,這個……”他有意頓了頓,看著宇文泰,“大兄,是我說的不夠清楚嗎?東床上的那個人難道不是大丞相嗎?”他半真半假地看著宇文泰。
宇文泰似無意間一瞥,看到禿突佳表情就已經心生警覺,為了穩住禿突佳,笑道,“無論東床上的人是誰,事已諧便是大魏和柔然已結盟好,柔然必定不會背盟,吾無憂矣。”其實話到此處已經算是點到為止了,但是連自己也不知為什麼,宇文泰還是脫口道,“二弟也明白,兄已有妻子,豈能委屈公主做妾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