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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接收侯景這麼大的事,他當然知道不是自己一個人能說了算的。所以蕭正德帶著興奮去黑龍湖行宮見太子。並預先想好了一番讓太子覺得有利的說辭。
現在皇帝在同泰寺,太子在黑龍湖行宮,反倒是偌大的梁宮無主了。
蕭正德心裡不自覺地便鑽出一些不該有的想法來。
黑龍湖行宮裡,溧陽公主也住在這兒。
她住的屋子是一座極精緻的木質樓閣。門前窗外植著高大的芭蕉依舊碧綠。從遠處望去,樓閣的飛檐長長的,又挑起來,劃了一條極美的弧線。檐上墜的銅鈴鐺會隨著漸涼的秋風吹過時叮噹作響。尤其是淒風苦雨的夜晚,讓人聽起來覺得傷感。
羊氏小娘子羊舜華在行宮裡疾走。沒有一個奴婢敢多看她一眼。小娘子很是冷傲,好像整個人都沒有一點溫情似的。但她是公主的心腹,沒有人不怕她的。
羊舜華進來沒看到公主,直上樓梯。當她上到二樓的時候,溧陽公主蕭瓊琚因為已經聽到了木質樓梯“咯吱”作響的聲音知道是她來了,便看著隔絕處懸掛的珠簾,等著她進來。
“殿下,臨賀郡王有事來拜見太子殿下。”羊舜華施個常禮一邊說。她聲音並不高,略有些沉鬱。
她們之間並不過分講究儀節。
“他來做什麼?”蕭瓊琚滿心的不快,也略有些驚訝。因為憑她的感覺,這位叔父極有敗壞的本事。
羊舜華也覺得,只要是和臨賀郡王有點沾染的事都不會有好事。
“阿姊。”蕭瓊琚從原本坐著的繩床上站起身來。“你說會不會又和江北有關聯?”
她穿著白色寬袖衫,束髮系逍遙巾,完全是南朝士子的裝扮。只有那束髮的長長的絲帶飄拂她肩頭,及額角稍有的碎發,才顯出幾分女郎的嫵媚。
“極有可能。”羊舜華也有點憂慮。“父兄在家論起來,說北朝現在混亂不堪。那個濮陽郡公侯景現在在豫州好像很不安分,不知安的是什麼心思。家君和大兄都怕他生出什麼事來。”
羊舜華一時還不太能想得出來侯景會生什麼事,但只看父兄憂慮得很。她想,無非就是興兵犯境罷了。羊氏個個都能忠君保社稷,有什麼好怕的。她只要護好了公主就是了。
溧陽公主想的倒比羊舜華深。
蕭瓊琚是不得不如此。她本來也是養在深閨的世家小娘子一樣。但是因為從前和高澄的際遇,幾番離合,世事多變,她也逐漸關注起家國社稷的大事。
尤其現在看到祖父沉溺佛事,父親軟弱輕信,弟弟又沒長成,叔父、堂兄弟明爭暗鬥……南梁皇室竟沒有一個真正憂國憂社稷的人,難免心急憂慮。
她知道自己不能替祖、父、弟弟代行其事。但既然看明白了便不能再放下去當作渾然不知。
建威將軍蘭京從前就曾是她的護衛。也曾與她一起去過鄴城。現在人在司州,還時時與她送來書信。蕭瓊琚已經從蘭京的書信里知道,豫州現在風言風語傳得厲害,侯景在豫州處境非常不利。又說他早有叛魏之心。
蕭瓊琚知道叔父蕭正德與侯景交往很深,又常在父親面前說侯景的好話。得意時說過,如果梁國得一侯景,必能如虎添翼。將來真有一日便能大敗北朝的魏國。
現在這謠傳正盛的時候,蕭正德突然這麼急著找父親,這事一定和侯景有關係。
“阿姊,你說,會不會是他對我梁國起了什麼心思?”蕭瓊琚忽然問羊舜華。
羊舜華一怔。她忽然明白了,公主說的這個“他”,正是高澄。
高澄在魏國初繼王位,威名大起。
“他立足未穩……”羊舜華搖了搖頭。
兩個人都沉默了,沒再說下去。
又到了秋日,山岩下的那片古松林里,太子讀書的那幾間小小的殿閣略有陰冷。
為了舒適,火盆早就安置好了。太子蕭綱科頭褒衣看起來滿是疲憊地坐在大床上靠著憑几。他今日為了皇帝要宣講佛法的事親至同泰寺,事無巨細地一一問到,都檢點妥當,實在是累壞了。
所以蕭正德來見他,說些什麼,蕭綱都沒有太大興趣。他對這位“大皇兄”倒是沒有什麼惡感,只是也知道他不成器,嫌他太瑣碎。
蕭正德有侯景特意寫給太子的書信。見太子只是草草一閱,蕭正德不甘心如此。他是志在必得的,不像是太子無可不可。
“太子,太子殿下。”蕭正德與太子蕭綱坐在對面,這時把身子探過去,“侯郡公想效忠太子這是好事。殿下想一想,羊祖忻眼裡除了主上沒別人。王君才是七符的人。陳興國和陳子華這父子二人表面上是忠心於主上,實際上暗中幫著七符,殿下也看出來了吧?除了我這個兄長,誰是真心幫著殿下的?侯郡公一來,必定能讓殿下實力大增。侯郡公與我一直交厚,我心裡是只有殿下沒別人的……”
蕭正德在那兒喋喋不休,蕭綱不知覺間就被他打動了。
想到蕭正德轉述侯景說“效忠太子”,顯然是有心的言辭,難免就讓他動了心。而且蕭綱覺得蕭正德說的這些話確實有道理。就連那個樣子見不得人的七符都背地裡有人,只有他是沒有私人的。哪怕是遠在司州的建威將軍蘭京其實早先還是女兒溧陽公主的隨護,也算不上是完全他的心腹。他聽了蕭正德的話不能不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