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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將軍確是深謀遠略。”元善見不得不心服口服。原來覺得高澄不過是個黃口乳兒,籍父之力謀得高位,除了姿貌過人其它毫無可取之處,看來竟是自己大大地錯了。他不得不發自內心地動問道,“大將軍既有此一問,想必已有良策。”
“臣無良策。”誰知道高澄爽快答道。“臣也不想去想什麼良策。苦思應對之良策終是把心思放在別人身上,求人不如求己,陛下何不想想中興社稷的強國之策?若是大魏復先祖雄霸天下時雄風,就是滅了長安之篡逆者又有何難?彼時更別提南北梁國、柔然之輩,必是蜂擁歸附。”
元善見心頭一熱,脫口問道,“大將軍為何要對孤說這些?”
高澄一怔,元善見有此一問實出他意料之外,但也脫口便道,“陛下是大魏之主,難道只關心和親之事?不關心社稷之安危?天子當心懷天下,陛下只心繫一小女子耶?”
元善見忽然鼓起勇氣道,“大將軍知道孤心繫於她一身,孤也明白大將軍於她有意,大將軍就不怕孤真的立她為後嗎?”
高澄聽了卻毫無怒色,從欄板邊走到元善見面前,似笑非笑地看著元善見道,“陛下又玩笑了。她心繫於臣一身,非別人可奪也。”
元善見不敢再爭,終於把臉別過一邊,然後也走到欄板邊,裝作向遠處眺望。“大將軍遑遑之言孤是聽明白了。只是大將軍究竟是要孤如何中興社稷?”
高澄心裡嘆息一聲,淡淡道,“與長安宇文泰這一戰是免不了了。恐怕就是來日烽煙燃起時也唯有自強求勝,南之梁國北之柔然必是靜以觀變從中取利,順風搖擺之際能不與我為患已是幸事。既如此,當以今日始,以重兵戈。豢養軍士過多必是重負,恐力難支,不必擴充人數,只要有良將精兵即可。先於戰之前於今日多思之,至時不會措手不及即可。必要時可先發至人,出奇制勝。”
“大將軍若思良將,可有人選?”元善見忽然看了一眼一直靜立一邊的高洋。
“若論選材,大魏才華卓著者不計其數,只是都因風蔽日難以讓陛下選用。”高澄似有所指。
“這是為何?”元善見訝然。
“陛下豈不知如今選材不重人材嗎?”高澄毫不避諱地坦然道,“重年貌,重履歷,唯不重材,更何來有用之材。更有甚者,御史中尉高慎之流,竟真是以國為家,其選中的御史不是親戚故舊,就是鄉黨族人,以此輩在軍監察武職官吏,臣不知高慎竟是要將國之軍士收為己用嗎?還是早有叛逆之心,先從此而始?”
這話把元善見嚇得不輕,嘆道,“竟有此事?幸得大將軍先已察之,孤竟渾然不覺。全憑大將軍裁處。”想了想又道,“大將軍不如找人替換高慎之職。”
當然,高澄也知道自己說的有些危言聳聽。但選材之論確也如此,不過是趁此機會泄心頭之忿也是有的。他心裡自然也有分寸,以高慎的資歷地位,一定不會被即刻罷職,先找個機會冷一冷再做決斷。
“既然陛下以臣為吏部尚書,臣必然為陛下簡拔忠良的才學之士以遺社稷。”高澄頓了頓,“陛下也不必為了高慎之流過於憂慮,親賢臣遠小人,疏而遠之以至日後不用便是了。御史中尉之要職,臣必簡拔力所能及者任之。只是高慎之流厚積年資,以此為據以任高官者甚多,於社稷之興無助有時反以為患倒是大事。”
立於高澄身後的宦官林興仁聽得仔細,不由自主地抬頭看著高澄的背影細思。誰知恰巧立於長兄高澄身後的太原公高洋不知何故忽然轉過身來,一眼看到林興仁。林興仁觸上高洋略有陰鷙的眸子,心頭一寒,趕緊低下頭躲閃。
“孤聽說如今大將軍都成了孟嘗君了。”元善見故作玩笑地大笑道。
高澄也有意做作出一個微笑道,“陛下讚譽臣不敢當。陛下是聽何人說的?”
這次元善見反映奇快,立刻便笑道,“如此美談早就傳之千里,孤如何能不知?還用等著人來專為此事回稟?這次倒是大將軍玩笑了。”
“無奈,無奈……”高澄故作矜持地笑道,“陛下也深知從世祖太武帝崔氏選官起,以年格錄用官吏,不惟以材。臣想著陛下要中興社稷便不可再沿襲舊俗,唯有不拘一格知人善用才能為大魏興隆之始。”高澄說的也是實話,選官的因素太多了,門閥、資貌、年格……惟材以用,這是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元善見聽得目瞪口呆。在他心裡原不過是以為這位大將軍是想以門客之眾以示威勢,而絕沒想到他是想為國選材。元善見心裡有一種說不明白的複雜感覺。如果不掩飾地說,他心裡已經對這位大將軍不能不敬服。可是他又有一種深深的失落感。這些原本應該是天子之職,卻被這位大將軍越俎代庖了。他可曾問過他的心思嗎?
“大將軍思慮周詳,孤就不必為此費心了,只是因此又要勞累大將軍。”元善見看了一眼高洋,問道,“太原公現居何職?”
“臣……”高洋剛要回稟,忽然頓住了,只是俯身低頭之際不好去看長兄。
“陛下,臣既已卸任了侍中之職,便請陛下將此官職封贈於太原公,另再加驃騎將軍便可。”高澄說的如信手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