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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行台沒有話囑咐武衛將軍嗎?何時接親眷來長安?”偏是這個時候趙貴有意問道。
元寶炬沒來由心裡一緊。不知為何,他心裡非常牴觸這件事,下意識里就覺得有不祥之感。他微微一笑道,“趙都督真是熱忱,此事還須時日,待時機適宜之時自然一切圓滿。”
一直不說話的于謹忽地淡然一笑道,“殿下語賦禪機。”
長安春日多變,侯景已經領略了一二。如今立於高唐觀樓頭,憑欄而望,遠遠近近淺碧深綠已成氣勢。看著世子高澄在春日暖風中怡然自得觀景於高樓的背影,侯景倒也真的領教了這位世子多變的脾性。
前些日子還焦慮急躁不堪,幾日過來反倒順時應變般平靜下來了。不知道他究竟是真的應順了勢呢還是心裡有什麼別的籌謀。侯景的目光下意識地越過高澄向更遠處那座曲線玲瓏的雲夢台望去。暗想,這鮮卑小兒重聲色他是知道的,可若要說因為南朝公主一人就令其神魂顛倒、忘乎所矣,他還真的不太相信。
“世子既然來了長安,不去見見南陽王和驃騎將軍嗎?”侯景試探著問道。
“見他們做什麼?”高澄轉過身來微笑道,“再說你不是見過了嗎?我又何必再出面。”
這理由駁得侯景啞口無言,竟然一時說不上話來。說的也對,事成定局,見與不見都不能再改變什麼,那還有什麼見面的必要?
高澄又一轉身,半側著身子,一隻手有意無意地扶了一把尋杖欄杆,似乎無意地掃了一眼遠處,便回過身來幾步走進屋內。侯景也跟著其身後進來。
高澄笑道,“濮陽公不必焦急,我不見驃騎將軍,驃騎將軍可未必不見我。”
誰知道高澄話音剛落,侯景還未想明白,就聽到陳元康在外面回道,“稟世子,驃騎將軍請見世子。”
侯景這次真是心服口服了。
第62章 :卿須憐我我憐卿(上)
宇文泰在高唐觀的門外等候了許久。心裡暗自設想著等一會兒和高澄還有侯景見了面會是什麼情景。等的時間一久了,心裡便有些疑惑。不由自主地側身遠望,遠處那一角高挑的飛檐不就是雲夢台?一剎時心思有些亂,思緒仿佛也飛出去了。
幸好還能自持,收攝心神回過身來,一眼便瞧見威烈將軍陳元康立於門口也正盯著他。剛才陳元康進去稟報,回來非常客氣而謙恭有禮地說,“世子請將軍在此稍候。”說罷了便立於門口再無一句話。而這個稍候的時間也太長了,這本身就像是一種很微妙的暗示。
陳元康神態雖然客氣謙恭,但是能感覺到他保持著一種冰冷的距離。陳元康看宇文泰其實心裡一樣覺得畏服,因為從他看來宇文泰絲毫不見焦急,氣定神閒地立於門外等候。甚至沒見他左顧右盼,面上看不出他有一點點的窺伺之心。
“駙馬都尉久候了。”話音未落崔季舒已經快要走到宇文泰面前,瞄了陳元康一眼,又趕緊向宇文泰笑道,“世子一到長安就生了病,原本是想著去見駙馬都尉,偏是一直沒有大安。想不到今日竟勞駕駙馬都尉親自上門探病。”
“該當該當,早就該來。”宇文泰也微笑客氣著在崔季舒的侍奉下往裡面走去。“只是大行台剛剛走馬上任,事情甚多。”宇文泰不動聲色就把元寶炬拉了進來。
“世子的病一半也是急的。世子與駙馬都尉情同兄弟,原本想著駙馬都尉是賀拔岳將軍器重的舊部,大事一出必是將軍掌長安之事,誰想到……”崔季舒先是笑語爽朗,後又似誠懇交心,最後竟至惋惜,他的態度就是高澄的態度這是誰都知道的事。而後面那個沒想到也不言而喻,沒說出來的話就是,誰也沒想到遠在洛陽的皇帝元修會忽然干預此事,憑空送了一個現成的大行台來。照崔季舒的意思似乎高澄來長安並不是為了怕宇文泰一統關中,反倒是憂心他不能如此。
話雖如此說,但宇文泰和崔季舒誰都是明白人,所以誰也沒再多說話,一併進去見高澄。
宇文泰還未進門便聽到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心裡一緊,暗想,難道高澄真的病重嗎?
崔季舒看宇文泰面色凝重,輕輕推開門,在前面引路,帶著宇文泰進來。
宇文泰眼神犀利,進門便看到高澄高坐在上,正咳得厲害。兩個侍兒,一個撫其背,一個跪在膝前捧盂。侯景也侍立在側,擰著眉,緊張地看著高澄。
聽到有人進來,侯景漫不經心地轉過身來。一看是崔季舒帶著宇文泰進來,脫口驚呼,“真是宇文使君!”忙又轉過身來向著高澄稟報,“世子,驃騎將軍惦念世子,來探望世子了!”
高澄的咳嗽已慢慢止息了,因為咳得厲害而滿面通紅。他一抬頭,那雙綠寶石般的眼睛目光灼灼地投向宇文泰,同時揮了揮手示意那兩個侍兒退下去。
宇文泰看高澄衣飾周全,但似乎是稍有憔悴,人也似乎比起當日在洛陽時清瘦了些。不等高澄說話便搶步上前道,“澄弟怎麼憔悴至此?怪我來遲了。”
高澄也已經站起身,幾步迎來,盯著宇文泰憂心沖沖的一雙極黑亮如寒潭般的眼睛道,“惦念兄長甚深,不及思慮便千里奔赴,未知會兄長,兄且勿責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