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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麼,崔季舒忽然想起那幾句南朝為人所熟知的樂府詩,“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置蓮懷袖中,蓮心徹底紅。”他心裡都生出了憐念,如果世子不答應七娘,他都恨不得替七娘去勸勸世子見一見七娘的夫君。
“七娘為了夫君如此克盡己身,子惠豈敢笑七娘。倒是子惠的癖好讓七娘見笑了。七娘怎麼知道子惠有何所好?不妨說來聽聽。你又想如何投我所好?”高澄像是准允了要去見七娘的夫君,自然這個時候非說不去,非要強行返回,掃了人的興致,這是幾邊都不落好的事,高澄當然不肯做。
七娘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他肯定是聽懂了。崔季舒看了一眼世子,不禁暗自慚愧。世子是看花不入花叢,置身事外只賞花。倒是他差點在花叢中迷了眼。聽世子這顯然挑逗的問題,崔季舒低頭忍笑。
七娘頓時面頰飛紅,微微低頭垂眸,以袖掩口,好像是一時失言心有惴惴。又好像是聽懂了高澄的挑逗,心頭驚羞交結如鹿撞心口。反正不管是哪一種,都讓人覺得撩人心魄。明知道她是有意做作出來的,但是做作得不著痕跡,仿佛真是如此,還是讓高澄和崔季舒心動。
“大將軍的寡人之疾……”七娘羞於啟口,聲音輕柔,很低聲說了一句,“天下誰不知道?”
這話真是實足實地抬舉了高澄。連崔季舒都幾乎忍不住要拍案叫絕了。
寡人有疾,寡人好色。表面上是貶,實則是褒。暗中隱喻高澄才是一國之主宰,才是這個“寡人”。昔者大王好色,愛厥妃,因此想到與百姓同之,最終而致內無怨女、外無曠夫,這是天大的仁政。而所謂“好色”,也不過是愛厥妃,那是屬於自己的妃子,沒把範圍延伸到別人那兒去。這裡面也暗含了七娘的諷諫。這種聰明絕頂,又懂分寸的女郎,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第275章 :蕭七郎密謀圖大業(二)
高澄自然沒聽到七娘怎麼回答他的問題,連挑逗的機會都沒給他。把他開玩笑的心思徹底滅掉,還恭維得他舒舒服服,高澄簡直就覺得通體舒泰。
這時剛才那個奴婢進來,走到七娘身邊,跪伏下身子來回了一句,“王妃,到了。”
這一聲“王妃”的稱呼把高澄和崔季舒拉回了現實。
七娘這時又已經是端莊淑慎的樣子,真是美人千面。向高澄微笑道,“妾大梁湘東王妃徐氏,代夫君恭迎大將軍到湘東王別業相見。剛才一直不曾言明,請大將軍見諒,妾的夫君湘東王實在是仰慕已久。上次河東王貿然去館驛求見,讓大將軍為難,還望大將軍恕罪。我夫君知道河東王被拒,心裡鬱悶,一直不樂。不過是對大將軍聞名已久,心中思慕,別無它意,求之不得寤寐思服。請大將軍萬勿再推辭。”
這時徐妃的語氣格外誠懇,好像是怕高澄拒絕,幾乎有點語無倫次。急切之間可見她對自己的夫君特別依賴、看重,特別在乎夫君的心思。這倒讓高澄產生了好奇心,不知道她的夫君、湘東王究竟是什麼樣的人,能得美人這樣在意。
崔季舒暗想,上次去造訪被拒的河東王蕭譽原來是替這位湘東王做說客的。蕭譽是故太子蕭統的兒子,怎麼和這位湘東王走在一處?這裡面的關係真是撲朔迷離。徐妃既被稱為七娘,也許她的夫君就是梁帝的第七子。這位“七郎”至今未露出過真面目,真是神秘莫測。
“王妃既然已經把我劫持到此,見見也無妨,子惠聽命就是。”高澄也覺得自己有種猛然醒悟的感覺,心裡突生警惕。但事已至此,也不能非要立刻就回去。
剛才長江邊,羊鵾被心腹偏將請走,說是臨賀郡王蕭正德有重要的事。所謂重要事,不過是要羊鵾去都亭驛把魏使濮陽郡公侯景護送到黑龍湖行宮,太子想見見這位副使。
羊鵾頗為不解。這事其實和他一點關係沒有,不是他職責範圍內的。臨賀郡王就算是自己手裡沒有可支配的兵權,這是兩國來往的事也盡可以借用宮中宿衛軍。羊鵾的父親就掌管宮中宿衛軍。
再說從館驛到黑龍湖行宮距離並不遠,魏使有自己的護從,臨賀郡王也有自己府里的人,足夠用。不知道臨賀郡王是什麼意思。
羊鵾看著這位職責為副使的北朝顯宦走出來。侯景來建康,他是第一次見他。作為南朝將軍,羊鵾心裡對這位北朝將軍甚至是有點景仰。他在梁魏戰場上很有謀略,又勇武過人。但是見面之前羊鵾沒想到過他竟是如此形貌醜陋和怪異。
侯景一跛一跛地走出來,看一眼恭迎的羊鵾。知道他是羊侃的兒子,羊侃的個性、脾氣侯景知道,雖不喜歡這個人,但是存著一份敬意,也服氣他一意南歸的忠義之心。所以,走過羊鵾身邊時淡淡客氣了一句,“有勞羊將軍。”
“不敢當郡公此言,下官有命在身不敢不遵。”羊鵾倒也客氣。
看著侯景上車,沒想到這位異族將軍不騎馬,要乘牛車。突然覺得,太子殿下怎麼忽然想起來要見侯景。憑感覺,羊鵾對侯景並沒有什麼好感。雖然也知道憑藉相貌去探知一個人不一定準確,但是侯景的外貌確實讓他覺得其人實在不可信。
這一次黑龍湖行宮裡沒有那麼大的排場。侯景一下子就感覺到了氣氛的冰冷,與那天的熱鬧差別極大。其實太子蕭綱是因為細心體察到了那一日在宮中覲見的時候,梁國官吏對侯景跛足的嘲笑,所以今天才有意沒弄那麼大排場。但是侯景卻心裡很不快,覺得是太子小看了他。待他不似待高澄小兒那麼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