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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姜本來就重心不穩,也是半倚著他膝頭。不防他忽然甩開她,讓她向一側跌坐下去,身子一歪,幾乎就要倒在地上。
雲姜覺得腹中一痛,半天沒動。
宇文泰卻不管她此時如何又靠回去,閉上眼睛。
雲姜心裡又冷又痛,自己慢慢直起身子,跪坐於地,剛想稍緩一緩再起來,突聽身後傳來彌俄突的聲音。
“阿母”彌俄突正站在佛堂門口,並沒有進來,圓圓的小腦袋和胖乎乎的小身體就在門縫隙之間不動,一雙極像父親的點漆般的眸子正好奇地盯著雲姜。
這孩子比起別同齡孩子來是有戒備心的,他的眼神里常有憂鬱。顯然他是想過來的,可是他並沒有。
自從月娥死去之後,彌俄突唯一真正肯親近的人就是雲姜。好在從前服侍養育他的奴婢道女傷愈無恙,現在就和雲姜一起照顧彌俄突。但彌俄突心裡對宇文泰這個父親似乎是天生就疏遠的。他不肯親近他。不但不肯親近宇文泰,和其他的兄長、宇文泰的嫡子、庶子都不肯親近。
彌俄突的呼喚倒讓宇文泰睜開了眼睛。他遁聲就看到了彌俄突,他仍坐在繩床里,沒有動也沒有說話,僅僅是睜開了眼睛看著彌俄突。宇文泰心裡對彌俄突的感情是複雜的。
他心裡對彌俄突的愛有時無人能及。那不只是對彌俄突,是對月娥的歉疚、對羊舜華的思念,都會匯集到彌俄突身上。可是每當看到他,尤其是在這府第里,還有在這佛堂里看到他,他就會想起元玉英。
她在世時容忍了她心裡的不快。對於他和月娥的事,元玉英心裡早就清楚明白,卻幾乎隻字不提。她會喜歡看到彌俄突嗎?
雲姜看到宇文泰陰鬱可怖的眼神,她心裡真的害怕了。
“彌俄突,快去找道女。”雲姜急急叮囑彌俄突。同時她忽視了自己的舒服,強撐著從地上站起身來。
也就在這時,宇文泰突然從繩床里站起身來。眼睛緊緊盯著彌俄突。
彌俄突的眼睛在對上父親的眼睛時,他沒有照雲姜的吩咐去做,而是昂然直視。
倒是宇文泰覺得有點意外。他突然意識到,這是他血肉相連的兒子。
雲姜想起雲隱寺里的一幕一幕,心裡怕極了。那時覺得宇文泰心裡很冷。
宇文泰的身子晃了晃,他穩住了,往前走了一步。
雲姜攔在他前面,勉強笑道,“郎主,兩位將軍和大都督已經久等了。”
宇文泰被這一攔,突然收回目光,專注於雲姜身上。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看雲姜如同陌生人,甚至是有敵意的。
雲姜心裡雖怕,並未退後一步。
彌俄突居然推門走進來。
空氣一霎時緊張起來。屋子裡好安靜,宇文泰看著雲姜,雲姜也抬頭看著他。她心裡有種無力感,已經準備好承受接下來的一切。
“小郎君,怎麼跑到這兒來了?”又從彌俄突身後傳來南喬的聲音。
南喬故作輕鬆地走進來,抱起彌俄突,轉身交給跟在她身後的道女。道女立刻抱著彌俄突走出去。
“阿母……”彌俄突被抱走時又喚了一聲。
道女很快就抱著彌俄突不見了蹤影。
南喬當然知道是怎麼回事,她偏要做出什麼都不知的樣子。她走到宇文泰面前,她是這府里現在唯一敢接郞主的人。
南喬笑吟吟地一禮道,“奴婢還未給郎主道賀,郎主恕罪。”
“道賀”這兩個字讓宇文泰立刻變了臉色。他喪了愛妻,這時竟有人敢來向他道賀。
第356章 :柱國分裂(二)
南喬看到宇文泰面色突變,像是沒看到一樣。
“郎主還不知道吧?太醫剛給雲姬診了脈,雲姬已經有身孕了。”南喬儘量把聲音放輕緩,自己也是一副欣喜寬慰的樣子。
這輕輕一句話讓宇文泰心裡震動了。而且,南喬的態度在他心裡其實就是故去的元玉英的態度,南喬的態度對他又是一種無形的暗示。
宇文泰很久以前就曾經希望雲姜能為了生兒育女。這個消息卻在這個時候來了。
雲姜臉紅了,低下頭,沒說話也沒動,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她早就知道這消息了,一直瞞著不說,總覺得現在說出來並不合適。沒想到今天讓南喬說出來了。
“這是真的嗎?”宇文泰看著雲姜問。他不再面色冰冷。他心裡其實有點後悔。悔自己剛才不小心,不知道會不會傷到雲姜肚子裡的孩子。這個消息來得突然,讓他先是乍然一驚,但慢慢地在心裡起了一種變化,讓他心裡有了嚮往和期盼。
“是。”雲姜垂眸輕聲回答他。
南喬看著這情景,心裡確實欣慰起來。從前主母心裡就希望無論是宮裡還是府中,都能得安寧,她在此刻體會到了那種感覺。
“讓他們到書齋里候見。”宇文泰重又坐回繩床里,看了一眼南喬。
南喬是很聰明的人,又在元玉英身邊那麼久,自然能領會宇文泰的意思,立刻領命而去,出去時把佛堂的門關好。
雲姜半天聽不到聲音,慢慢抬起頭,正好看到坐在繩床里的宇文泰也正看著她。若有所思的樣子讓人心裡覺得高深莫測,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麼意思,心裡是高興還是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