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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澄仔細看元仲華半側著身子,她的興趣完全在那個博山爐上,非常專注,微微低著頭,這時在燈下看她還是孩子模樣。她剛才說的那些話,輕聲慢語,心態甚是平和,顯然是已經不在乎他是不是回府,是不是會來探望她。這樣她也能睡得著嗎?
高澄實在是有點心塞。
“阿孌,這些日子你服侍我****服藥,也累了,早些休息吧。不必擔心,就算是世子回來了也未必會到這兒來,宋娘子和王娘子都說孝瑜和孝珩一見到世子就會笑,想必世子也惦記她們,我們這裡這樣冷清,世子未必喜歡……”元仲華的聲音有點低落下去,她像是又想起了什麼,不再說話。
高孝瑜和高孝珩都是高澄的庶子,兩個妾室在馮翊公主元仲華小產後接連生子,此時孩子都還是幼兒,未必會用語言表達自己的想法,但孩子見到父親天生會親近,會笑,倒也是真情。
高孝瑜和高孝珩名義上也都算是世子妃元仲華的兒子,她是嫡母。元仲華年紀尚幼,未必能體會得了母子至情,況且不是她所出,沒有經過其間產育的喜和痛,所以她雖然也喜歡幼兒可愛,但並沒有什麼格外特殊的感情。
高澄聽她這樣說話,心裡忽然衝動起來,心頭熱浪翻滾,他心裡的願望被刺激得按捺不下去了,他多希望他們能有個嫡子。如果元仲華為他生了嫡子,對她的正室之位的穩固倒也有大大的好處。
想到這兒高澄走上兩步,這同時元仲華又從香几上拾起了玉笛拿在手裡,用手指輕輕拂了拂,然後兩手持笛橫於唇邊,隨意吹了起來。高澄將這玉笛贈於她的時候本來也沒想讓她專於此藝,精於此道,只是因為她原來的玉笛是他摔碎的,他以此來彌補自己對她的歉疚。還有就是因為他總覺得原來的玉笛在她心裡是屬於高洋的,所以他要把這個痕跡徹底清理掉。
笛聲依舊細弱,緩而不急,沒有一點焦躁,倒有些超脫。這一點點超然物外讓高澄心裡覺得不安,他識別出笛聲中那種藏得很深的一絲不在乎甚至讓他有點怕。
元仲華一邊吹奏一邊轉過身來,赫然發現夫君高澄就站在她身後,還離她那麼近,這種出乎意料讓她受了驚嚇,竟然手一顫,手裡的玉笛落在地上,清脆的一響後斷成了兩截。
這個意外讓高澄和元仲華都怔住了。元仲華低頭看那截玉笛和滿地的玉屑傷心至極,瞬間眼裡都蒙上了淚。高澄倒很快就回復過來,並不太在意。他看元仲華慢慢俯下身去,似乎是要自己動手把斷了的玉笛拾起來,那玉屑豈不是會扎傷她的手?他察知她的意圖立刻大步走上來伸手握住她的手臂扶住她。
“一隻笛子而已,碎了就碎了,不用這麼在乎。”他扶著元仲華站起來,“你不是喜歡孝瑜和孝珩嗎?何不自己生育一個嫡子?”高澄的語氣格外輕柔,有點專意想哄元仲華開心的意思。
“夫君怎麼回來了?”元仲華被高澄握著雙臂,她心裡喜歡這樣,他的手很熱,很有力。
聽元仲華這麼一問,高澄一時竟不知道怎麼回答她了。就好像他不回府才是常態,回來倒是意外了。高澄將她摟進懷裡,慢慢低下頭。
“阿孌!”誰知道元仲華忽然把頭側向一邊躲開了他。
聽到世子妃的聲音,外面果然傳來阿孌的回應,“夫人有何吩咐?”阿孌並沒有進來。
“去拿杜衡香來。”元仲華的語氣比剛才輕柔了一些。
阿孌在外面應了一聲,然後細碎的腳步聲遠了。不一會兒,那腳步聲又近了,阿孌捧著香從外面進來。
高澄被拒後有點尷尬地保持著低頭的動作,但只能觸到元仲華的鬢邊。不明白元仲華怎麼突兀地有此吩咐,但是她在躲他這卻是顯然的,這讓他心裡不快,忽然想起剛才在東柏堂元玉儀殷殷挽留時的樣子。他拒絕了美人,冒著寒風回來,卻同樣也只得到了她的拒絕。
阿孌已經進來往香几上博山爐中焚香,她做這些事的時候目不斜視,微微低著頭,不敢多說話。
高澄倒也無所謂被阿孌看到兩個人親昵,元仲華卻臉紅了。她還是側著頭,也不敢抬頭看他。她當然也能感覺到他心裡的不快,她在他懷裡略有些僵硬。他身上又是那種奇異的花香,還有那種口脂的味道,她不喜歡,甚至很排斥。
燃好了杜衡香,阿孌垂首躬身退了出去。簾幕落下,裡面又只剩下高澄和元仲華兩個人。高澄還是摟著元仲華沒放開她,索性順勢再低頭嗅了嗅元仲華的鬢髮。不知道是不是剛燃起了杜衡香的緣故,還是因為元仲華常常喜歡在自己屋子裡燃杜衡香,他覺得她鬢髮上,還有她身上也都是杜衡香的清幽味道。這種味道很特別,有種遺世獨立、孤高自許之意,但又不讓人覺得疏遠難親近。或者就是因為這是她身上的味道,所以格外地吸引他。
可是在元仲華感覺起來又是另一番感受。既便博山爐里燃了杜衡香也掩蓋不了高澄身上的那種喧賓奪主的奇異香味。尤其是口脂的味道,可能專屬於某個女人,此刻由他帶來而環繞在她身邊揮之不去。口脂的味道是怎麼染在他身上的呢?
大將軍府里有他許多的妾室,去別的大臣府第里也難免和家妓有沾染,這些元仲華也都明白。但是這種奇異的香味是固定出現在他身上的,香味的主人是個什麼樣的女郎?這女郎是專屬於他的,不會是哪個府里的家妓,不然不會在他身上總是出現這種香味。這也許就是他安置在外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