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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中之地,人皆垂涎,若是有人捷足先登呢?”高澄反問。
高歡一怔。
高洋仍舊低頭不語,似乎父兄之論皆與己無關,只有他心裡的事才最重要。
崔季舒出神地細聽大丞相父子之議論。
“二弟”高澄冷然喚道。高洋忙抬起頭看著長兄。“有何心事,如此專注?”高澄目中凌厲。
高洋囁喏不言。
“郎主。”外面家奴的喚聲給高洋解了圍。
“進來說話。”高澄不等父親說話便搶先喝道。
家奴進來,高澄急問,“可是上圭有消息?”
“回稟世子,不是上圭。”說著,家奴向高歡回道,“郎主,豫州刺史、濮陽郡公侯景在外面候見。”
這個消息比上圭來信更讓人驚異。高澄沒想到他回來得如此之快。看父親表情,顯然也是早有準備,並不覺得此消息突兀。
“快請。”高歡偏是語氣極緩地道。
不一刻,侯景便跛足而入。進門便拜,口稱,“阿勒泰拜見大丞相。”說著又轉向高澄道,“見過世子。”
高洋立於陰暗處如同隱身。
“請起,請起,一路勞苦,不必如此多禮。”高歡口中極盡客氣,笑容滿面,高坐於上,只虛抬了抬手示意侯景起身。
“情勢急迫,臣雖事先稟於大丞相和世子,但事出急切,便權宜行事,未及大丞相之命便趕回了,大丞相和世子勿責。”侯景謹慎回道。
“事出急切?”高澄卻立刻抓住了他話里的漏洞。“何事?”他轉向侯景卻能記得刻意收起了原本質問的凌厲目光,微笑著問道。
侯景深知這位世子之威,他心思何等精明,自然看出了高澄的有意做作。但還是不動聲色笑道,“世子明察,臣還未及回稟。”他是何等樣人,已經心思飛快轉動。既已不當心漏出口風,便說了也罷,只怕越解釋越生事。於是轉向高歡正色道,“臣與世子早有議在先,世子又命陳元康將軍去博陵與臣密議,所以臣便奉世子之命送信給秦州侯莫陳悅,委婉相勸。後來怕事後有變,一直命人在上圭探聽消息。直到三日之前接到上圭密報,侯莫陳悅竟將關西大行台賀拔岳將軍以征討靈州曹泥為題,誘到上圭取其性命!”
侯景越說越激憤,聲高震宇,加之抑揚頓挫,將自己心裡的意外、忿忿、震驚……表現得淋漓盡致。但話里用詞巧妙嚴謹,完全沒有他的任何責任,他只是奉命,只是奉命,謹遵世子之命。而且他也表達得很清楚,他對侯莫陳悅事先只是委婉相勸,但勸什麼並不言明。而侯莫陳悅殺了賀拔岳,絕不是他的意思。
堂內一片安靜。靜得異乎尋常。所有人的目光都或直接或間接地落在了侯景身上。侯景看著大丞相高歡。高歡似乎不敢相信地怔住了。侯景從來沒見過大丞相如此神態。完全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侯景心裡忽然湧上極深的懼意,甚至極深的悔意。但此時只能沉住氣看高歡的態度了。
“賀拔岳……”高歡一頓,瞪著侯景問道,“死了?”
“世子!”崔季舒忽然轉向高澄失聲道。
高澄狠狠瞪了崔季舒一眼,目光又不經意般瞟過侯景。侯景更覺身上陰冷,忽然心生一念,暗自想到,鮮卑小兒日後絕不能共事。
“哈哈哈哈……”大丞相高歡忽然大笑起來。所有人又都看向了高歡。高歡卻一躍而起,快步走到侯景面前,居然雙手捧起侯景的面頰,大笑道,“阿勒泰,汝可當真……當真是我的妙人啊。”
誰都未見過精明、謹慎的大丞相如此失態。
高澄也“騰”地座上彈起,笑道,“濮陽公真是公忠體國之臣,我甚服之。”
崔季舒不敢插話。
高洋一直立於暗處旁觀,竟然波瀾不驚。
“賀拔岳既死,關中誰來主政?”高澄問道。
所有人聽了這話都安靜下來。
第54章 :劉項紛紛赴咸陽(上)
“殿下!”
天色剛蒙蒙亮,椒房殿的皇后寢居之內還是一片漆黑,若雲急急地穿簾而入。
“進來說。”皇后高常君從榻上起身,同時吩咐道。
若雲素來持重,不是不知輕重的人。此時略有失態,必定有急事。高常君從容起身,任宮人服侍更衣、盥洗。若雲見皇后如此鎮定不迫也平息了一下自己心裡的複雜思緒,眼看著宮人紛紛退出,便自己拿起蓮花黃楊木梳一邊給皇后梳頭,一邊對著海獸葡萄紋銅鏡中的高常君低語道,“世子傳信給殿下,關西大行台賀拔岳已死於秦州刺史侯莫陳悅之手。若是陛下也得了消息,有何舉動請皇后儘快送信回府。”
“知道了。”高常君淡淡答了一句,藉以掩蓋她心裡的波浪滔天。毫無疑問,賀拔岳之死對於原本已經勢同水火的元氏和高氏之間的關係來說,又是一場嚴恪的考驗。
兩個人都沉默下來,若雲靜靜地給高常君梳頭。集發於頂,挽成斜斜的雙鬟。待插好一隻金步搖,又看著鏡中極美麗的高常君低語道,“陛下一早就出了翠雲閣,說是要出城狩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