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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進了行轅,元寶炬清楚地聽到了大門在身後沉重地關閉的聲音。抬頭便看到稍遠些的堂外檐下素白一片。遠遠便看到宇文泰如被眾星相捧之月正居中而立看著他們。而這一片素白與元寶炬和元毗之間正是明晃晃的甲冑兵戈。雖然兵士們隱列於兩廂,但是如此陳兵耀武又意欲何為?
元毗看了看元寶炬。元寶炬駐足未動,微蹙著眉與宇文泰遙遙相對。而元毗分明感受到了他們身後來自衛將軍于謹的森森冷意。他慢慢回頭,果然看到于謹正冷冷盯著他。再回頭看時,元寶炬已經提步向著堂下宇文泰諸人走過去。元毗稍一遲疑,還是快步跟了上來。
元寶炬毫無懼色與宇文泰對視,兩個人只在數尺之間。
宇文泰與元寶炬相識已久。兩個人的關係說不上有多麼熟識,但是又曾經共同與聞機密,這是多麼奇怪的事。而此時,元寶炬就真實地站在他眼前,看他如此臨危不懼氣度凜然,宇文泰心裡竟湧上幾分欣賞的心態。
“南陽王別來無恙?”宇文泰淡淡笑問道。
“甚好,多謝駙馬都尉惦念。我奉主上之詔命來長安接任,日後還需駙馬都尉輔助,只願與將軍同心盡力為主上效勞。”元寶炬直視宇文泰開門見山。話說得客氣,語調卻不卑不亢,甚顯身份。
“奉主上之詔命接任”幾個字一說出口,宇文泰雖然面上不動聲色,但是身後的關中諸將卻群情激奮。空氣中充滿了緊張感。
第58章 :幾番風雨定乾坤(上)
“殿下這話不妥當啊。”
元寶炬看到宇文泰身後拱衛的一個青年將軍聲高震宇地走上前來,那語調里痞氣實足,慢吞吞地拖得甚長。但這人看面貌卻英武極了。
“你是何人?”元寶炬問道。
“你敢質疑主上詔命?”元毗也怒問道。
“不敢。”那人草草一禮,“都督趙貴。”
元寶炬發現這個趙貴一說話,那些其他的將軍便都安靜下來,只看著這個人。而宇文泰則像是事不關己一般默然靜立。
趙貴盯著元寶炬道,“我等俱是大行台部屬,關中諸將出生入死追隨大行台,皆深受大行台厚恩,必尊大行台心愿。大行台器重宇文使君,早有命其日後繼任之心。我等也向來與宇文使君同生共死,願遵大行台之命奉宇文使君為首。”趙貴說著回頭看了看身後諸將,又道,“我等同是此心,南陽王殿下不妨向主上直陳此意。”
“是!此言極是!”
“只願奉宇文使君!”
……
諸將七嘴八舌。
亂七八糟的場面眼看要失控。元寶炬長在深宮,只見過帝都繁華,哪裡見過這些驕兵悍將,頓時心裡一沉,有些不知所矣地眼睜睜看著趙貴等人鬧起來。心裡這才明白,這個大行台不是那麼好做的。
“都住口!”宇文泰忽然怒喝一聲。立刻便安靜下來。
元寶炬和元毗真切地體會到了宇文泰在關中諸將心裡的威望。
唯一沒說話的就是于謹,但他心中思緒最多,反倒極為安心。原來宇文泰繼任關中軍政,怎麼說也略有牽強。如今忽然洛陽突兀來了一個帝室血脈的南陽王要憑空接掌關中,其實是確定人心的好事。內外有別,這次諸將心裡不會再搖擺不定,必定都鐵了心跟隨宇文泰。
“若說大行台早就看中宇文泰,望其繼任,難道大行台預知自己會來日早亡?”元毗忽然憑空冒出一句。
“你也住口!”元寶炬卻心思極快,知道此語會冒犯宇文泰等人,因此立刻喝住了元毗。
“大行台國之柱石,如今突然死於侯莫陳悅之手,主上悲痛難耐,大丞相高歡驚聞此噩耗也已經從晉陽轉回洛陽,已經命侍中高澄赴長安弔喪。如今最要緊的事便是關中之安危,安定人心為首要。人心定才能談得到討伐侯莫陳悅以報大行台身首異處之大仇。主上詔命別無他意,對關中示恩耳。主上視大行台如柱石,視關中如大魏之心肺,必然極力扶植。若論諸將之心……”
元寶炬看看趙貴等人,便走上幾步與宇文泰咫尺相對,盯著宇文泰道,“諸位既然不服我,只服宇文使君,難道是宇文使君不服我,不肯遵主上之詔命?”
元寶炬一下子把矛頭指向了宇文泰。既然趙貴已經明白表示諸將只服宇文泰一人,若此時諸將不遵皇帝詔命便是宇文泰之過。宇文泰若不肯攜諸將歸服,就是抗聖命之罪責。而且元寶炬的話明里暗裡也清楚地表示,關中的事不只皇帝元修甚是看重,大丞相高歡也極為看重。一旦關中接掌不利,那麼關中便成為眾矢之的,結果就很難講了。
宇文泰和于謹都聽懂了元寶炬的話。
宇文泰卻絲毫沒有憂懼為難之色,微笑道,“南陽王殿下多慮了。趙貴將軍只說了諸將願以我為首,並沒有說要與皇帝詔命相抗。既以為我首,我當率諸將迎立殿下繼任大行台。”宇文泰說著方才恭行大禮。
于謹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面上不由微微一笑。
趙貴暗中似乎也留意到了于謹的神色,他又看了看宇文泰,便跟著也行了禮。諸將雖然心裡疑問不服,但見宇文泰、趙貴如此,也只能拜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