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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這句話說壞了。于謹想攔已經來不及了,責備地看了趙貴一眼,又給宇文護使個眼色。他知道宇文泰自從長公主病逝後比較倚重這個侄兒,連家事都交於他打理。
已經晚了,宇文泰突然將身前几案上的一大卷竹簡拂到地上,大怒道,“何人議論紛紛?無非就是那些隨著先帝從洛陽來的人。心繫兩端,心裡不以主上為天子,坐壁上觀,是不是還常和鄴城聯絡?此等人不以國為國,胸中無社稷之重,只知道鼓唇搖舌,心思忽左忽右,若都是殺盡了,廟堂上必也安寧了。”
這話更讓人咋舌。
宇文泰一雙大大的黑眸灼灼盯著趙貴,“元貴如今也不說實話了。王思政數次登門造訪,元貴從來隻字不提,這又是什麼意思?難道元貴也生了二心,要棄我而去了?”
這話說得就嚴重了。顯然是對趙貴生了疑,但又透著一種被棄的傷感。以宇文泰和趙貴之間的深情厚意,應當不是真的懷疑到趙貴。但現在這個非常時刻,說出話來就可能生事。
“主公是最知道元貴的,斷不會背棄主公。”于謹看宇文護一直不說話,這時不得不自己挺身而出。最好的解釋就是直接表白。
趙貴看了一眼宇文護。王思政登門造訪是真的,但並未聲張,實際沒多少人知道。而且丞相府不是誰想來就來的。這麼一想,這事除了宇文護還能是誰告訴宇文泰的?
“丞相息怒。既便有事,元貴將軍也必有道理,丞相不防聽聽元貴將軍怎麼說。”宇文護總算是替趙貴說了句話。而實際上,他這話不是替趙貴說的,不偏不倚,甚是中肯。
宇文泰把侄子的話聽進去了。
王思政是先帝元修的心腹,有些才幹,只是性稍偏激。宇文泰對王思政並沒有特別的忌諱,就是不喜歡他心裡總念念不忘元修。所以王思政一直是官居中軍將軍,並沒有被重用。
趙貴心裡被激得火冒三丈,但最終還是壓了下去,他不是那種魯莽的人。只是心裡對宇文護頗為不滿。聽他話的意思就好像是已認定他真做了什麼對不起宇文氏的事,給他個解釋的機會已經是施恩了。
“主公,元貴自認不用對主公再剖心挖肝。主公誤解元貴不要緊,若真是令忠良之士寒心,實在是不智之舉。”趙貴忍著滿腔不快,耐著性子道。
“元貴有話直說,別和主公繞圈子!”于謹厲聲喝止他。他深知,儘管宇文泰和趙貴的交情在他之上,但再這麼糾纏下去難免生隙,兩個人現在都滿腹是氣,不能再誤會了。
“思政將軍也是有話直說,主公能信嗎?”趙貴看一眼宇文泰。“既然主公都知道王思政數次到我府中造訪,想必說了什麼也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吧?”王思政,字思政,趙貴稱他“思政將軍”,透著一種親切。這讓宇文泰非常不舒服。不過,他確實不知道王思政對趙貴說了什麼。有什麼重要的事讓他數次去見趙貴。或者他原本知道,根本沒有心思,已經忘了。
這太不像以前的大丞相宇文泰了。
趙貴和于謹心裡都生出了懼意。
反倒是宇文護還面色如常。
“主公,王思政雖是先帝心腹舊臣,但這時並無向東之心。”趙貴居然為王思政說話。“主公與高澄相約三年,高澄真能守約嗎?”
“為何不能?高子惠不是輕諾之人。”宇文泰想都沒想就答道。或許在他心裡真的還是把高澄視為兄弟。
“主公連高澄都能信,為什麼不能信王思政?這時高澄順風順水,正是得意時,國政頗有起色,又南聯梁國、北和柔然,若是他此時真的動了挑釁之心,找個藉口再起戰端,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主公豈能如此輕信高澄?”趙貴鎮定了心思,平心靜氣地為宇文泰分析。
“王思政為何對此事如此上心?”宇文泰沒有表露態度,還是用懷疑的語氣問趙貴。
“主公,王思政也是魏臣,還頗有才幹,為何不能有社稷之憂?只要主公准允,他也必能為主公分勞。”趙貴心裡真有點無可奈何了。他真有點不敢相信眼前的主公是從前的大丞相。沒想到長公主元玉英病逝對宇文泰打擊這麼大。
宇文泰又靠回憑几里,心思瞬間翻來覆去。平心靜氣地想一想,王思政這個人是可用的。但他怎麼會突然去找趙貴交心?趙貴不會有問題,王思政不能保證沒問題。
他雖現在疏於理事,但“高大將軍欲邀宇文丞相會獵於潼關”的傳言他也是聽說了的。偏這個時候王思政對兩魏之戰的事熱心起來,這是不是巧合?是他真的想效命?還是他別有所圖?
“他想如何為我分憂分勞?”宇文泰問趙貴。
趙貴立刻站起身,走到一側掛著的輿圖前指了指,“主公請看。”
第357章 :柱國分裂(三)
“主公與高澄有三年之約,自然不好破約。但也不能不防,高澄心思精明,頗有謀略,若他動了心思想挑釁,找個理由讓主公被迫先啟戰端,那也是輕而易舉的事。”趙貴手指著潼關。“長安向東過廣陽便是潼關,潼關乃長安之屏礙。河橋又在高澄手中,若是其從上黨揮軍南下,過河橋駐兵於河陰向西而望,潼關便危矣。而況真到那時,他身後還有虎牢,屯重兵以待,又可防我東進。至彼,東寇進可攻,退可守,而我進退皆是舉步維艱,豈不是危難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