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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是皇帝陛下敕封的左昭儀,不敢再覥居宗室公主之尊。既然位列後宮,自當日日朝拜椒房殿,服侍皇后殿下起居,尊皇后殿下之教導。”元明月跪在地上振振有辭。
高常君覺得跪在地上的這個人不像從前的元明月。從前的元明月在她的映象里似乎善良和軟弱更多一些。何曾如此的強勢?何曾如此地以退為進、心計重重?這一時真有一種時光的錯亂感。
“左昭儀怎麼跪在地上?”
皇帝元修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進來,聲音閣外的宏亮。他挑釁般看了一眼高常君,並且目光一直停駐在她身上不肯離開。他甚少能見到高常君這樣淡妝便服的樣子,此刻的高常君沉默不語時並不像大魏的皇后,但是像他的妻子。元修忽然想到,如果高常君不是高氏一族,如果她不是高歡的女兒,高澄的阿姊……心裡鈍痛不止。
“元明月可以不要公主的爵位、封號,但是陛下也不能賜封她為左昭儀。”高常君面色如常,元修看不出她心裡怎麼樣,只是她堅定如鐵的語調打破了剛才他心裡的幻想。
“有何不可?”元修也針鋒相對地走上幾步,緊盯著高常君。
“陛下頒詔欽賜封號時可曾想過,天下後世會怎麼看陛下?”高常君的語調終於軟下來,她似乎有點站不穩了,倚著若雲的手臂看著元修。
第37章 :生當與君相訣絕(下)
“孤不在乎天下後世怎麼看,只想問你怎麼看?”元修見她額上密密的全是汗珠,還是不肯放過她。
“臣妾是大魏的皇后,既為陛下執掌後宮便不允許……”高常君緊緊抓住若雲的手,聲音卻低弱下去。
“陛下,皇后是後宮之主,既然皇后不許,臣妾可以不要任何封號,只要能在陛下身邊服侍便可。”元明月膝行上前。
元修這才想起元明月。他轉身走到她身邊,將元明月從地上扶起來。然後再回身來,走到高常君近前。
“你要的是皇后的尊位,她要的只是孤這個人。”元修忽然大笑起來,庭院裡所有的人又驚又冷,誰都不敢說話。
高常君只覺得腹痛如絞。心裡有千言萬語,卻忽然什麼都不想說了,疲累得似乎連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
元修笑畢了,冷冷盯著高常君。“大魏的朝堂是大丞相和高侍中的天下,大魏的後宮是皇后的天下,孤是什麼皇帝?誰才是大魏的天子?”
高常君抬起頭來看了元修一眼,剛想開口說什麼,忽然無力地倒了下去。
元修定住了,驚訝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然而很快便大步走到倒地的高常君身邊,將她從地上抱起來,怒吼道,“快傳太醫來。”
下雨了,又是夜雨蕭蕭。
皇帝元修在椒房殿內一刻不停地走來走去。他心裡急於知道太醫診斷的結果。但就是心裡拗著,不願意親自進入內寢,看著太醫給皇后診治。可是心裡又火急火燎地想知道高常君的病況。僅憑預感,他也能知道事有蹊蹺。
就在高常君倒地後,他將她抱起來進入殿內,等太醫來了,他折返而出,原本是想讓宮內外都明白,他並不眷戀皇后高氏,以表明他對高歡、高澄的態度。但是欲要離開椒房殿時,他發現自己手上有血跡。那一定是高常君的血跡。他怎麼能狠得下心離開?
一瞥之間,忽見太醫已經從裡面出來。元修趕上幾步,不等太醫回稟便急不可耐地喝道,“皇后無恙乎?!”
太醫見皇帝眼睛通紅,顯得甚是著急,可又完全不知情的樣子,忙低下頭,“撲通”一聲便直直跪了下來,叩頭伏於地上,膽怯地回道,“臣罪當誅。皇后殿下此胎已不保。”
元修一怔。椒房殿內忽然安靜極了,也可怕極了。
然而一瞬之後,元修忽然發了狂一般俯身抓了太醫的後頸衣裳,竟一把將他從地上提起來,怒喝道,“此胎不保?皇后有孕為什麼不奏於孤知道?連你們也欺瞞孤?”
“臣不敢,陛下恕臣死罪……陛下……”太醫嚇得體似篩糠,頸上越來越緊,難以呼吸,掙扎著想脫出來。
這時簾帳之內有了輕微的說話聲和來往行走的聲音。元修極注意地向閉合的內寢處看了一眼,忽然鬆開了太醫。抑著怒氣問道,“皇后何時有孕?”
太醫方鬆了口氣,已是憋得臉通紅,不敢失禮,趕緊回道,“已是成形男胎。”
成形男胎!這才是他真正的嫡長子,並且是他和她的兒子。可是這麼久他竟然完全不知。元修又是怒從心頭起,再也抑制不住,忽然飛起一腳便向太醫身上踢來,怒吼道,“汝還是不是孤的臣子?孤還是不是大魏的皇帝?!”
太醫剛一放鬆之際,完全沒有防備,忽然受這一腳,被踢得猛然向後飛出,丈余之後落地,落地便倒在地上。宮女們嚇得失聲後退,可又不敢離開,驚恐地俯首待命,人人心中恐懼。
這時有跟著元修的宦官,見太醫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上前查看,轉身回稟,“主上……他……他死了……”
“死了便好!”元修大聲怒道。
元修本是擅騎射又武力過人的男子,這一腳又值盛怒之際,可憐那太醫便這樣殞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