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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路向北,穿過朱華門,右首之側有一座殿宇名字叫做“含光殿”。含光殿在外朝之內,又在內朝之外。高澄特命在此再次安排謁見也別有深意。含光殿既不像太極殿那么正式,也沒有昭台殿那麼隨意。
這恰恰像是和親這件事情本身。如果締盟時雙方投契,那便皆大歡喜,自然可以在苑中昭台殿宴飲;如果雙方沒有共識,那便延國使入太極殿,示以上國威儀,公事公辦。
路上高澄已經想好了。琅琊公主元玉儀的大兄、高陽王元斌有個女兒,年紀相當、姿貌怡人,是個合適的人選。這是前日崔季舒對他提過的。高澄也仔細想過,元斌這個人其實膽小懦弱,昨天又被他施之以威,必不敢再生二心,和濟北王元徽那種軟硬不吃的人不同。所以他的女兒如果做了柔然世子妃必會聽令於他。
高澄心裡想的是就令元善見給元斌的女兒賜一個長公主的封號,算作元善見的姊妹嫁給禿突佳。然後他再格外施惠給元斌,給他加官至尚書右僕射之職,如此恩威並施,算是把元斌拿住了。
心裡已經想得天衣無縫,高澄這才想起禿突佳來,止步回身去看。忽然一笑,“賢弟想必是昨夜未曾安眠,今日睏倦,我命人給賢弟另覓個安靜的住處,必不再讓賢弟受叨擾。”
高澄這一笑簡直讓禿突佳覺得一天的雲彩都散了,頓時晴空萬里。心裡由衷感嘆,怪不得別人都說大將軍才是傾國傾城的佳人,果然如此。不過高澄這一笑讓他也略覺安心,便笑道,“小郎君不必顧念我,館驛甚好。若是長公主要暫居,弟便在旁另覓一宅便是,不必小郎君再麻煩。”
高澄只當他是客氣,也未再說什麼,兩個人又聯袂相攜地往裡面走去。
孰不知,禿突佳心裡也盡在思量,等一會兒見了魏帝元善見該怎麼說求娶長公主的事。見高澄剛才一笑,禿突佳無形中就覺得自己受到了鼓勵。
等到了含光殿外,禿突佳看到那個白麵團似的胖子樂顛顛地跑過來,滿面是笑。
“大將軍。”崔季舒也不顧自己官服在身,見了高澄就不莊重起來。不管怎麼說也是黃門侍郎的高職,又是大族出身。這一點讓禿突佳很看不明白。
“世子昨夜安寢?”崔季舒笑著向禿突佳問道。
“甚好,甚好。”禿突佳也學著這些中原士子們文質彬彬的樣子。他想要不是崔季舒的安排,他昨夜便不能再見到長公主,自然是甚好。
見柔然世子如此滿意,崔季舒心裡大為高興,表功似的看一眼高澄。
高澄走到他身邊,盯著他看了一眼,忽然又轉過身去背對著禿突佳,狠狠盯著崔季舒低語了一句,“做得好事……”
崔季舒的笑頓時僵在臉上了,不明白自己又做錯了什麼,不安地看了一眼禿突佳。禿突佳還是滿面笑意地看著他,不像是對他有什麼不滿。
“勿讓主上久等。”高澄吩咐一句已經往含光殿前石階走上去。
禿突佳也跟上來。
崔季舒看著高澄的背影還是不明白。
進了含光殿高澄倒有點意外了。
不只是皇帝元善見,居然皇后高遠君也在。更意外的是他的弟弟太原公高洋也在。
元善見不知為什麼好像格外高興,見到宦官導引大將軍和柔然世子來覲見便滿面笑意,形之於辭色。
皇后高遠君是微微含笑,但那種笑讓人覺得皇后高高在上、距離遙遠,沒有任何可親近之處。皇后端莊淑慎得像是任何一個窟寺壁畫中的觀音娘子。
禿突佳其實最受不了的是太原公高洋的目光。一共就見了兩次,回回都覺得那種目光讓人渾身陰冷。直到現在他還有點不太敢相信,這個太原公是小郎君的親弟弟。
長幼尊卑,各自盡禮。元善見賜座,高澄和禿突佳一個習以為常,一個感受殊恩,各自坐下來。
元善見其實心裡也早有準備,這時看著禿突佳和高澄,隨時預備著把握時機按己意行事。
倒是皇后高遠君和太原公高洋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樣子似是旁觀。
高澄仔細看元善見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心裡便算準了先發制人,面上謙恭地道,“陛下,柔然世子到鄴城謁見陛下是為了柔然和大魏聯姻的事。臣以為,既然朔方郡公還未送女兒前來,陛下又先允諾了世子的婚事,可先將世子的婚事辦了。如此長幼有序,日子相錯,也方便隨後再辦柔然公主的婚事。”
高澄說著看了一眼禿突佳又向元善見道,“到時候世子成了陛下外戚,大魏與柔然也骨肉相聯,豈不是上天垂幸的大喜事?”
禿突佳心裡一動,總覺得剛才高澄看他那一樣,還有說的這些話別有深意。他怎麼知道他會成皇帝外戚?難道他已經知道了他的心思?禿突佳心裡警惕,表面上一點不露地看著魏帝元善見。
元善見點點頭,滿面笑意。看一眼高澄,又看一眼禿突佳。其實誰心裡都明白,柔然公主的婚事才是重中之重。
皇后高遠君極留意高澄的話,總覺得他話裡有話。這時看著元善見笑道,“陛下,大將軍說的很道理。陛下要怎麼施恩,還請明示。”
高澄覺得這話里像是要催促元善見說什麼,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雖然他一向跋扈,這時反倒不好公然先搶在元善見之前“施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