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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紹宗待蕭正德重視而不客氣。他知道這是南朝皇子,很要緊的人物。他也知道這位臨賀郡王和侯景關係不一般,出於對侯景之恨,他對蕭正德也客氣不起來。
這是高王要的人,慕容紹宗絲毫沒有耽擱,親自把蕭正德解往長社。
這一路上,蕭正德直接被丟在馬鞍上,像個破布袋子一樣。當然他自己還需要努力保持住平衡,不要從馬鞍上掉下去。否則他就要被馬拖著跑,那綁著他的繩子是連在馬鞍上的。如果真這樣,性命能不能保得住都不一定了。
慕容紹宗只求快,全不顧蕭正德的感受。等到了長社城,蕭正德已經被這一路上顛得頭暈眼花,連五臟六腑都要吐出來了。
長社城這時變得虛懷若谷,城門大開地迎進這位南朝郡王。在長社縣衙之外,蕭正德終於被從馬上放下來。
慕容紹宗又冷又硬地一句,“高王等候郡王殿下多時,請郡王殿下即刻去拜見。”
言辭算是客氣,但是明擺著把蕭正德放在了地一等的地位。
蕭正德聽說高澄就在裡面等著他,真是倒吸一口冷氣。他下意識地低頭打量自己,身上那件華麗鮮艷的玫瑰紫色織錦長袍經不起這幾日間的折騰,不但骯髒,而且已經破爛,哪裡還合他這個郡王的身份?
這時沒有銅鏡可以照一照。但不用照自己也知道,雖然髮髻沒有完全散亂,勉強有形狀,總算還留了一根玉簪挽著,可想必也是凌亂得很。髮髻上也少不了灰塵髒污。
那他現在這樣子豈不是衣衫破爛,篷首垢面?一向以美姿儀為傲的蕭正德,實在是不願意這麼狼狽進去見高澄。
慕容紹宗可不管這個,催促蕭正德進去。
蕭正德暗想,好在已是春末夏初的時節,他一路未受寒冷之苦,這時候想必氣色尚佳,不至於萎靡。這麼一想,心裡又大感欣慰。於是索性做出郡王的氣度來,昂首而入。反正是高澄小人行徑,背約在先,在他有什麼可不好意思的?
蕭正德反趕在慕容紹宗前面,大袖飄飄地走入衙內庭院。
這長社縣衙的庭院中有一株古槐,合抱不過來,長得樹幹如虬龍。這槐樹與一般不同,開的花是紫色的。雖然到了春末夏初的時節,還未過花期,一樹艷麗紫色格外奪目。只是畢竟式微,也被風吹落不少,灑得中庭中殘花遍地,都是紫色花瓣。
蕭正德看到高澄就坐在中庭槐樹之下。那株參天古槐如華蓋一般為他遮陰蔽日。如同一乘華麗車駕,倒讓蕭正德分心看得專注,心裡深覺媳。
“臨賀郡王,別來無恙?想不到竟在長社城相見。”高澄安坐於那張獨享的筵床上看著蕭正德,滿面笑意。有種格外與他年齡、身份不相襯的頑皮。
他心情大好。豫州完好無損,侯景這個禍害清除出了魏國,他胸中塊磊一舒,自然是痛快極了。
陳元康、崔季舒、崔暹等人分坐在兩邊,神色各異地看著蕭正德。
崔季舒示意奴婢們給大行台慕容紹宗和臨賀郡王蕭正德也設了座。
蕭正德毫不客氣地指使奴婢把他的座席設在高澄面前,然後大模大樣地走過來坐下,與高澄隔几案相對。又不客氣地自己招待自己,吩咐奴婢上茶。
等不急地一飲而盡,他真是渴壞了,也顧不上再講什麼儀態。然後把那隻粗劣不堪的陶碗重重地拍在几案上,這才抬頭看著高澄笑道,“高王是想帶著我一起回鄴城,還是想帶著我興兵南下去伐梁國?”
看蕭正德毫無懼色,高澄倒覺得好奇了,滿心裡拿他玩樂,笑道,“像郡王這般人物,拿來又沒什麼大用,本王倒不知道留著郡王做什麼?若是做個蒼頭奴帶在身邊,也勉強算美貌,只是年紀老些。”
他竟真的一邊說一邊打量蕭正德,好像真的在心裡衡量把他打扮成個蒼頭奴會是什麼樣子。忽而又搖搖頭自嘆道,“本王也頗費躊躇。本王是重義守諾的人,不類侯景。既然與梁帝有盟約在先,如何能背盟伐梁?郡王殿下怎麼會做此想?說來真是奇怪。看來還是郡王殿下以往與我太過疏遠。本王也只好把郡王帶回鄴城去做蒼頭奴了。”
這話說得煞是認真。蕭正德目瞪口呆地看著高澄。他怎麼也沒想到高澄生出來這樣的主意。他心裡那些大義凜然的豪壯氣早不知道哪兒去了。
他一直相信高澄不敢對他如何。可他沒想到高澄會生出折辱他的意思。再看看那個臣下,各各都面帶嘲諷地看著他,好像他真是高澄的蒼頭奴似的,這簡直比殺了他還可怕。
“高王汝萬萬不可如此行事!”蕭正德忽然心生恐懼。對於他這樣要面子的人來說,還有什麼比剝奪面子更可怕的?
蕭正德猛然站起身來,真恨不得插翅而飛。
高澄也站起身來,他面上已無笑意,厲聲道,“臨賀郡王急於回梁,本王確也無意留爾。郡王好好想一想,侯景將爾一人留在懸瓠城,卻未留一兵一卒護衛,難道沒想過爾會落入我之手中?他不過是讓你代為遮擋,自己趁機逃之夭夭而已。”
他那雙綠眸子裡冷意森森。
沒想到蕭正德一點不信他的話,大笑道,“高王真是自欺欺人。侯郡公乃我弟也,豈能欺騙我?倒是高王想利用我吧?高王恐怕並不知內情。萬景去平陽乃是公主邀約。看來我這侄女也格外看重侯景。早先我也曾向太子提及此事,現在看來就要水到渠成。等到回建康,稟明了主上,便可促成侯郡公和公主的婚事。郡公是胸懷天下的大賢之才,高王見不得他,大梁偏要傾心相待。悔之不及的是高王,並非我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