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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神仙境界中不辨東西地被引著進了一座高閣。于謹入眼便看到一位華服麗人赫然高坐在上,此時便聽到身後關門的聲音。偌大的一座殿宇中便只剩下了他和這位貴人。看此人衣飾華貴,神態端莊旁若無人,面如滿月,膚白勝雪,眉目如畫,依稀之間與他見過的南陽王元寶炬有幾分相似。
于謹大禮拜見,口中朗朗道,“臣防城大都督、夏州長史于謹拜見左昭儀。”
“起來吧。”立刻便聽到座上麗人清脆的聲音,帶著明顯易察覺的一絲欣喜。
于謹聽命起身,昂然直立,目不斜視。
元明月笑道,“想必于謹將軍和我兄長南陽王已甚相熟,不然不會認出我來。”
于謹不便過多解釋,只答了一個“是”字。暗裡覺得元明月不像是什麼胸有城府之人,似乎也看不出來有涉政的野心。
“只是我兄長既然已經繼任關中大行台,怎麼于謹將軍還是夏州長史?那不是駙馬都尉宇文泰贈於的官職嗎?”元明月像是似懂非懂地道。
于謹此時才明白,若真是精明之人斷不會出此一問。偏是這不懂的人又有人肯寵著她,把這樣重要的大事當兒戲才最可怕。這真不知道是該高興的事還是該憂慮的事。
可眼下,對於元明月這個問題,于謹竟為難到不知該怎麼回答。便應道,“大行台剛剛就任,關中事為第一要務,如此方才不負了天子託付之恩。臣本就是驃騎將軍屬下舊部,不論任何職,總以大魏社稷為重。”
“于謹將軍真是坦然大丈夫。”忽聽一個高亢清亮的聲音傳來。
原本高踞上座的左昭儀元明月急忙起身,于謹便看到簾幕後已走出一個束髮黑衣的年輕男子。看他氣度宏闊便知不凡,再看左昭儀元明月行禮叫“陛下”,于謹還是有點意外。他只是原來沒有想到大魏的皇帝元修如此年輕,如此儀表堂堂。這就是那個傳說中受制於大丞相高歡和侍中高澄的大魏天子?于謹心裡更好奇,更是疑慮重重。
元修昂然坐下微笑叫了一聲,“於愛卿?”
于謹這才被喚醒,急忙行跪拜大禮道,“臣防城大都督,夏州長史于謹叩見陛下。”
“昭儀剛才問的好。”元修笑著看了元明月一眼。“宇文泰是孤的至親,將軍念舊主也算是念著孤。既然已入都,也就不必再回長安去了,宇文泰想來也是這個意思,就調任閣內大都督吧。”元修談笑間便把于謹從宇文泰的舊部升為了自己的嫡系。
聽皇帝談笑間,于謹心裡已經轉了千百個心思。此時拿定主意,欣然道,“臣謝陛下簡拔之恩。”
“起來,起來,不必多禮。”元修做了一件快意事,心中也甚是暢快。
于謹依命起身。
元修揮了揮袖子,于謹便見左昭儀元明月一怔,似乎略有意外,但還是應命而去了。元明月這個細微的表情讓捕捉到的于謹也稍覺意外。看來皇帝是有話要說,只是沒想到連元明月都被揮退了。
這時,殿中方只剩下君臣二人了。
“卿也不必謝孤,實是孤讓卿陷於虎狼之地。”元修蹙眉道。此時于謹方看出這位年輕的皇帝眸中憂慮之深。“洛陽群凶四起,孤也是時時被逼迫,卿此來倒要和孤一起受苦了。”元修說著站起身走下來,走到于謹身畔看著他道,“卿是輔佐帝王之材,孤的眼力必不會有錯。”
真心也好,試探也罷,于謹受天子如此之恩遇也難免心中澎湃。不必論及陰謀只以陽謀事君,坦陳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主上必有中興大魏的一日。宇文使君在長安也必定輔佐大行台、南陽王殿下為主上中興之有力柱石。”
元修似乎受到了鼓舞,也振奮起來。“卿可有中興之策?”
于謹倒一沉吟。他心中不是沒有謀劃,但不知此時是不是進言之時。看皇帝殷殷相盼的目光,擇時不如撞時,也許正是個好時機。於是一邊思忖著一邊緩緩道,“先高祖孝文皇帝從平城遷都於洛陽,主上作何感?”
元修腦子裡如電光石火般一閃。高澄也委婉提出過遷都鄴城。這于謹又是什麼意思?他盯著于謹問道,“卿何意?”
于謹咬牙下了狠心,乾脆明言道,“既然洛陽已是群凶四起,主上何必還與虎狼居於一處?何不趁早脫身?”
聽了這個話,元修如醍醐灌頂一般又是另一條思路,方覺自己從前太痴。忽然拉了于謹的手,大笑起來,又極力壓低了聲音道,“孤大悟矣,孤大悟矣。何處可登極樂?”
這話說的讓于謹心裡一緊。登極樂不是什麼好話,就算是脫口而出也算是忌諱。只是此時不便細究,于謹便也就忽略過去了,只道,“親賢臣,遠小人,此先漢所以興隆也。”
元修仍然握著于謹的手,點頭道,“孤得矣。”
“關中,天府舊都,坐觀時局,再有南陽王和驃騎將軍襄助,陛下必成齊桓、晉文之事。”于謹話不多,但是給皇帝元修展現了無比美好的遠景。
“卿之到來,天助孤也。”元修也平靜了情緒,只是仍然握著于謹的手不放。
君臣兩個人在相見的第一天似乎就已經規劃好了大魏的中興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