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禿突佳早有預料,伸手就擎信了元欽的手腕。“太子不逼人太甚……”他本來還想說什麼,這時已經看到皇帝元寶炬從殿內走出來。禿突佳沒有必要再和元欽多話,用力推開元欽幾步便上了石階,大聲呼道,“陛下將我柔然公主求娶為皇后,如今皇后身懷有孕,也是陛下的骨血,陛下卻將皇后置之腦後,不問生死,令其自生自滅,陛下待皇后的恩情何在?大魏待柔然的恩義何在?”
元欽追上來怒道,“既是皇后,便該有德行,有母儀天下的慈懷。皇后弒殺前廢后,何來的德行?柔然不該向陛下謝罪嗎?”
禿突佳振振有辭道,“前廢后是武衛將軍遣人所殺,與皇后何干?太子的生母雖是前廢后,但如今的嫡母卻是皇后,太子這樣對待嫡母,可是人子之孝道?”
這話還真把元欽給問住了。
憐愛看元寶炬也變了神色,她走上前幾步向禿突佳道,“世子闖宮,無人臣之禮在先,主上與太子還未降罪,世子怎可如此咄咄逼人?想必世子闖宮也是無奈之舉,若是伏罪陳情,主上和太子是寬仁之君,定能公允處置,世子何必過憂而多辯?豈不是無謂之舉?”
元寶炬這時也恢復了神色,淡然道,“孤病弱已久,無力自顧,豈能再有心顧念皇后?爾今日闖宮孤也不再追究,究竟有何所請,便直言道來。”
禿突佳這時方頓首道,“皇后已經危在旦夕,腹中又有胎兒,兩命有危,請陛下駕臨鳳儀殿,見皇后一面。”
禿突佳就是想讓元寶炬看看落英的慘況。他知道宇文泰他是不容易見到了,況且宇文泰心冷心恨,他嫉恨落英殺廢后之舉讓長公主元玉英直接病勢加重而亡,也必不會再給落英生機。他唯一能略有希望的就是皇帝元寶炬了。
禿突佳覺,元寶炬雖是個傀儡皇帝,但畢竟是落英的夫君。而落英腹中的帝裔血脈就是此時救命的稻草。元寶炬看以自己骨血的份上,總要保全吧。而宇文泰雖恨落英,也不能不顧及皇子。
元寶炬似乎是頗費躊躇。但他終於微微頷首,“孤是該見她一面。”
兩儀殿裡,燈火輝煌。皇帝元寶炬早就將國政棄之不顧。太子元欽雖然有監國的名義,但主政的還是大丞相宇文泰。太子今日也早早回了承乾殿。原本與宇文泰核算軍費的左丞蘇綽也剛剛被宇文泰勸回府去了。
蘇綽早就熬得油盡燈枯,宇文泰是怕他再病勢加深,實在不忍他如此以病體支撐,這才強令蘇綽回府。核對賦稅,計算軍費,這本來就是件瑣碎的頭疼事。就算蘇綽長於此道,也太過於耗費心血了。
於是就只剩下宇文泰一個人在此費心血。一直到過了晡食,飲食不進,而且天色已晚他還沒有要出宮回府的意思。
趙貴又匆匆到了兩儀殿外。殿門外面的侍衛早得了吩咐,沒有攔阻他。趙貴急匆匆進了兩儀殿,看到宇文泰一個人坐在几案邊低頭看著竹簡一動不動,顯然是特別投入。
那位子原來是皇帝元寶炬的,後來是太子元欽的,現在是大丞相宇文泰的。
“丞相!”趙貴一邊走進來一邊喚道。
宇文泰抬起頭。頓時覺得脖頸酸痛,眼前一黑,頭也跟著疼起來。但他沒聲張,仿佛是看著趙貴走過來。實際上有一瞬間他頭暈目眩,眼前什麼都看不見。等過了這一瞬,趙貴已經走到他近前。
趙貴在宇文泰所倚的憑几一側跪下來,向宇文泰並頭低語。“丞相,柔然世子闖到昭陽殿去了。主上現已出了昭陽殿去了鳳儀殿。連太子和太子妃也一同隨駕而往。”
“怎麼把太子妃也牽扯進去了?”宇文泰頓時不悅,“太子去做什麼?怎麼沒人攔著?”
這種宮闈里的秘事,何況還是見不得人的,宇文泰不希望把自己的女兒也卷進來。郁久閭氏想見皇帝一面,他倒也無所謂。但太子元欽既然已經知道弒殺他生母的人已是如此慘況,也能預料到郁久閭氏將不久於人世,何必還非要當面見證一番?宇文泰覺得他氣度狹小,怎麼看元欽都不像是有作為的皇帝。
“想必是太子和太子妃正好在側,不去也不合適。可要阻攔聖駕?”趙貴詢問。
“不必阻攔主上,想見就見吧。主上和太子去了心病,心裡也能痛快些,也不是什麼壞事。國之大患將除,我也能安心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不知道皇后還有什麼話說。”宇文泰語氣里頗多感慨,甚至帶著一種輕鬆感,倒不像是在論及人的生死。
“丞相不怕禿突佳怨恨?”這是趙貴擔心的。柔然這時候畢竟還是個重要的關鍵盟友。
“怨恨又如何?”宇文泰毫不在乎。他剛才伏案良久,身子不適,這時候反而放鬆下來,側倚在抱腰憑几里,立刻就覺得舒適了,氣息暢快。“其自撒,將宮中攪得混沌不堪,我已經是寬仁厚德。大魏社稷豈能喪於外邦之手?”這是宇文泰心裡的底線。
他確實不是什麼寬仁厚德之人,但在他心裡邦國社稷是第一位的。是他一手締造的大魏政權,是他不惜一切扶起來家國社稷。其他恩怨都可以不計,但要有損社稷之人,行了有損社稷之事,他必除之而不留患。
“丞相還要去鳳儀殿嗎?柔然世子怕不會罷休。”趙貴心裡格外小心,既然執掌宮中宿衛軍,出了事就是他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