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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遠君是個極聰明的人,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格外挑逗皇帝原本就有的叛逆心理。她忍了下來。要說起這一點,她的性格和二兄高洋格外接近,和大兄高澄倒截然相反。
恭送皇帝出了椒房殿,高遠君知道她是阻止不了皇帝去郊迎了,索性先將此事拋開一邊。因為她還有別的事:今日皇帝的妹妹,也是她的長嫂兼小姑,世子妃、馮翊公主元仲華要入宮來見她。好好安撫元仲華,這是暗地裡的功夫,也極為重要。
這是她的夫君、皇帝元善見命中常侍林興仁特意去大將軍府接公主入宮的。自從大將軍高澄第二次西征離開鄴城,世子妃元仲華幾乎一直在病中,也就是前些日子剛剛初愈。
這些高遠君都是知道的,皇帝那兒幾乎天天命中常侍林興仁去大將軍探望,她也不斷從椒房殿派人去詢問病況,賞賜各種用物。好不容易等到長嫂的病有了起色,又聽到大兄新敗的消息,高遠君的心情七上八下,簡直是無法形容了。
她對這個長嫂兼小姑的馮翊公主元仲華的感情也像是對大兄高澄一樣,有點複雜。她和元仲華從小一起長大,雖說不上關係多密切,但畢竟有總角之情在。可元仲華又是明顯不能完全合她心思的人,知道她重要,卻又太親近不起來。而且她發現,夫君對這個從很小就嫁到高王府做世子妃的妹妹也並沒有那麼心疼,大多是表面上的樣子而已。也許在元仲華心裡也一樣,怎麼說也是從小分離,元仲華是在高王府長大的。
夫君元善見畢竟是大魏皇帝,他是想借著這有名無實的兄妹情來籠絡大將軍。
高遠君知道,夫君是去郊迎負傷新敗,喪氣而歸的大兄高澄。特別命她接大將軍夫人元仲華入宮,然後皇帝會攜大將軍回宮,在宮裡設內宴算是對大將軍的安撫。
也許皇帝是一番好意,高遠君總覺皇帝這個設想並不好,她的長兄也未必領情。或者說依大將軍的脾氣,估計不會忍受這樣的暗裡嘲諷。
“殿下,長公主來了。”宮婢的聲音傳來,立刻就驚醒了高遠君。
“快請長公主進來。”高遠君在還未從沉思中完全回到現實的一瞬間就下意識地吩咐。她語氣里已經帶上略微的期盼和興奮,好像她一直在等待大將軍夫人元仲華似的。
長公主自然是指大將軍夫人、馮翊公主元仲華。
果然,不大功夫,高遠君已經完全回過神的時候就看到宮婢引著元仲華已經走進來了。她含笑看著元仲華走到近前,元仲華自然要以君臣大禮參見。高遠君看到她依然有些清瘦,越顯得冰肌玉骨,面色有些蒼白,顯然還是病體未完全復原如初。總覺得她眉頭若蹙,一望便知敏感多思,心事重重。也難怪,想必她也知道她的夫君大將軍高澄敗北而歸,又負傷在身,難免要擔心。
“你們快把長公主扶起來。”高遠君看著元仲華跪拜,欠了欠身子,終於還是坐著沒起來,只是熱切地吩咐宮婢們。
宮婢們攙的攙,扶的扶,甚是殷勤。不是因為元仲華的長公主身份,而是因為她是大將軍的嫡夫人,這才是她身份的重中之重。既便在宮婢們心裡也明白,大將軍夫人雖向皇后大禮參拜,但她的地位份量和皇后同等重要。
元仲華不是輕狂的人,既然要行禮,當然不會半途而廢,況且高遠君的吩咐也並不能算得上及時。等宮婢們遵諭來扶的時候,元仲華已經行完了禮。
“長嫂病體未愈,不用這麼多禮勞累。”高遠君客氣道,又吩咐宮婢設座端上醍醐,相待甚是殷勤。
這倒讓元仲華有點不自在了,其實她和高遠君的關係也一直是類似親近而不親密,並沒有那麼貼心。也不知道是為什麼,自從高遠君入宮,每次再相見時反倒比從前親熱了。
“多謝皇后殿下。”元仲華其實也不知道皇后為什麼會忽然接她進宮來。但她不是多事的人,想必皇后接她來,一定會主動說,自然不須她去問。而元仲華心裡因為那個噩夢裡是白衣女郎引她入宮才有了後來那麼多可怕的事,所以她心裡是真心不想進宮的。
“長嫂想必也知道了吧?”高遠君換了個語氣,略有些沉重。她一邊看著元仲華,一邊沉緩地問道。高遠君其實心裡還不知道,元仲華究竟知道什麼,又不知道什麼。她一直大病,誰敢讓她多操心?“大兄今日要回鄴城了。主上已經出宮去郊迎,然後攜大兄一同回宮。主上體貼大兄,要設內宴為大兄壓驚,所以先將長嫂接來,在此等候大兄。”
今日?元仲華有點詫異,她還真的不知道。可是她並沒有表示異議,只答了一聲“是”。夫君並沒有命人送書信給她,連個提前來回稟的人都沒有。他今天就要回來了,她居然不知道。元仲華心裡充滿了不安。
高遠君看元仲華沒說什麼話,還以為她是為了大兄受了傷的原因,又勸道,“長嫂也不必擔憂,大兄雖然受了些傷,想必不是很有礙。不然侯景、高敖曹、陳元康等人早就直言稟明了。既然主上和二兄太原公也不知道,也許是不要緊吧。”高遠君有點心情複雜地道。
聽到高遠君說“受了些傷”,元仲華心裡狠狠地疼了一下。無功大敗,又受了傷……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從來沒想到過他會受傷。好像現在才恍然明白,征戰於野本身就是很危險的事,既然如此,受傷就是不能避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