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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馬已經跑遠了,元寶炬甩掉了所有的人。他策馬而去的樣子顯然是駕馭自如,白馬在瞬間就信服了它的新主人。
當皇帝縱馬而去之後,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落回到了大丞相宇文泰身上。這時趙貴和于謹都看到有個略年長的宦官正立於宇文泰身邊躬身向宇文泰耳語。而他們,從大丞相的神色卻什麼都猜不出來。趙貴和于謹同時不自覺地看了一眼對方,又都不約而同地一同向大丞相身邊慢慢走過去。
這時候,左丞蘇綽卻仿佛什麼都沒看到似的和身邊的幾個關隴籍官吏笑談甚歡。而他們笑談的內容顯然無關於這次騎射演習,又似乎他們談的不過是歌舞酒食之類。蘇左丞在宮禁之中幾乎沒有過這麼輕鬆愉悅的時候,這場面又把一些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廣陵王元欣站起身來是要離去的樣子。他是宗室諸王之首,其他人也跟著紛紛起身。如果說廣陵王殿下都不明白大丞相為何要演騎射,天子又為何忽然離去,其他人自然更不會明白。廣陵王顯然是並不那麼在意今天發生的事,那麼作為宗室,不在意確實比在意更好。對於更多的宗室諸王來說,歌歡宴好才是第一要務,閉門不出才能使性命無虞。
第130章 :暗流涌動初議廢后(一)
早春日天氣雖冷但若陽光正好時卻照得人身上格外舒服。
大丞相府的後園中一向都是極清靜的,閒雜人等從來不敢擅闖。尋常奴僕婢子也有內外之別,不會擅入。大丞相嫡夫人長公主元玉英的佛堂在後園,也是極清靜之所,除了南喬及一、二侍婢並沒有不相干的人。
丞相宇文泰的書齋里服侍的侍女雲姜是個極妥當的人。長公主的心腹南喬覺得雲姜極穩重、有分寸,因此便把一應灑掃、整理的事都吩咐了她。事情並不在多,只要人穩重可靠,南喬的意思當然並不只是她自己的意思。
當太陽漸漸升上來,時值近午,清晨的料峭春寒被傾瀉而下的日光碟機散。雲姜衣衫單薄地立於距書齋稍遠處的竹林前面。不知道為什麼,她對這並不大的一片竹林略有動心。
竹子很細,顯得纖弱。若是有風時便會隨風搖曳,那時竹葉也會瑟瑟作響,就好像有人在竹林里輕聲絮語。這片竹子經冬不衰,即便是冬天大雪降落時也會默默承受壓迫之重,會在厚厚的積雪中透露出本色。竹林里都是細碎如米粒的石子漫地,還有一塊大青石和兩塊小青石仿佛是一桌兩椅。雲姜也曾想過,不知道是誰曾經在這裡並坐而語。
夫人元玉英從佛堂里出來,本來是想去看看兒子陀羅尼,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卻遠遠就看到了竹林外面並不起眼的雲姜的背影。雲姜頭上的雙丫髻是府里侍女們極普通的髮式,身上穿的藍色小袖上襦和青色長裙也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衣裳。但就是這麼一個毫不起眼的背影卻一下子就吸引住了元玉英的目光,她不由自主地便止了步,若有所思地遠遠看著雲姜的背影。
“夫人……”跟在元玉英身後的南喬一直是長公主的心腹侍女,元玉英也沒有必要對她隱瞞什麼。南喬自然看出來元玉英看到了雲姜,她走上來在元玉英身後低語,“殿下有識人之明,這個婢子很有分寸。”
元玉英沒說話。南喬忍不住瞧了一眼長公主。在陽光里,元玉英略顯豐滿的面頰如同佛堂里供著的佛像那麼端莊,雖然平和悲憫,卻又讓人覺得遙不可及。讓南喬心裡不安的是,這一次長公主眼神極其複雜,甚至連她也疑惑了。長公主心裡究竟想什麼?
“好好待她。”元玉英只說了這幾個字。
元玉英又恢復了極平靜的神色,還是往兒子陀羅尼的居處走去。可沒走兩步又停下來,她看到夫君宇文泰忽然出現,正向書齋走去,身後還跟著神色略有不定的車騎大將軍趙貴,走在最後面的是神色如常的驃騎大將軍于謹。夫君穿的是兩襠鎧,頭上沒有戴兜鍪,顯然是急匆匆而來未及換衣。
然後便看到雲姜似乎也聽到了聲音,急匆匆轉身而去了。
不知為什麼,元玉英忽然心裡一沉。她向身邊跟上來的南喬吩咐道,“想必是宮中不安靜,留意府里不許有閒雜人進後園中。你不必管,暗中囑咐雲姜知道便好了。”
南喬應諾。
宇文泰一眼看到雲姜不知道從哪裡匆匆而來,微喘著跪伏於地,也不知道是驚嚇還是慌亂,覺得她的身影在瑟瑟發抖。
“郎主……”雲姜低聲喚道。
宇文泰驟然止步,看著雲姜,吩咐道,“起來。”說完便不再瞧她一眼往書齋里走去。趙貴倒是極留意地看了一眼雲姜,然後也跟了上去。于謹卻仿若無人地走了過去。
雲姜關了書齋的門,不敢在近處逗留,只在遠處逡巡,一邊留意著是否有事。
書齋裡面三個人坐定了,宇文泰疲態微露。
“主公,主上不是沒有分寸的人,今日實在反常。”趙貴剛剛坐定了便瞧著宇文泰提出了自己的疑問。他明明看到了宮內宦官在對宇文泰低聲耳語,知道必定是稟報了什麼。這也是少見的事,因為宇文泰根本就沒有命人將皇帝的一舉一動都稟報給自己。
“元貴兄就不要再問了,主上如此反常自然為了乙弗皇后臨產在即。”于謹淡定地侃侃而言,回答了趙貴的疑問。他知道這是丞相宇文泰心裡的一個摸不得碰得的地方,還不如就乾脆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