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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騰府中酒正酣,舞正歡。
樂聲裊裊之中,高澄高踞上坐,與孫騰把盞對飲。高澄並不多言語,手裡把玩著那隻青玉酒卮。誰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麼,只能看到他眼睛盯著堂下跳舞的元玉儀。可是他眼睛的內容太多,好像專注眼前,又好像不是。
元玉儀還是穿著剛才的白色絲絹舞衣,跳著白紵舞。她身姿極其曼妙,隨著樂曲的節奏翩翩揮舞長袖。不知是因剛才在車上與高澄動了情,還是有意逢迎世子,今日跳的白紵舞格外不同,一舞一動之間攝人魂魄。更兼她時不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總是將目光投注於高澄,任誰都能看明白,這位絕色舞姬有心於世子。
孫騰觀察良久,等一支白紵舞跳完了便揮揮手示意舞姬樂妓們都散去。閒人散盡了,堂內安靜下來。孫騰看看高澄,覺得他並未有醉意,便試探著開口問道,“今日宮內生變,世子當如何處置?”
高澄一蹙眉,沒說話,先是端起玉卮飲了酒,反倒又問孫騰,“將軍有什麼主意?”他語氣似乎漫不經心一般。
“自然是要把主上和皇后都請回來。天子豈能輕易離宮?日後就算是皇后殿下再震怒,也請世子勸慰皇后不可讓主上輕易出宮。”孫騰看著高澄,一邊說一邊等他的反映。
見高澄還是不說話,孫騰又道,“皇后殿下向來不是如此任性,世子是否還要在殿下左右安置些可靠的人,不要讓皇后殿下為人所利用。”
這話點到為止,高澄心頭一震。忽然覺得,從小到大與自己最親近的長姊,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與自己越來越疏遠了。他口裡卻道,“龍雀確是為我著想,你可先遣人去‘衛護’主上和左昭儀。主上自然不日就回來。”
孫騰看他說的肯定,自己責任算是完成了,便笑道,“夜已深了,世子既然疲憊,便可在我府中安寢,免於奔波勞累。”
高澄沒說話,也算是默然准了。
元玉儀不明白為什麼奴婢們來把燈都熄滅了,說是世子不許點燈。她實在是摸不透這位世子的脾氣。若說他是權傾天下的渤海王世子,可他明明還是個剛及成人的少年。而與他在一起時,卻處處感受到他的老成練達。她心裡真是既愛他又怕他。
正思緒紛雜而起的時候,忽然聽到腳步聲,又緩又重。她慌亂地站起身來想迎出去。剛剛走了幾步,房門已被推開,在黑暗裡果然看到高澄走進來,他的影子長身玉立,如此挺拔。
元玉儀走近他,濃重的酒氣撲面而來。她剛剛叫了一聲,“世子……”高澄就迫不急待地吻上她的唇,似乎是有意不讓她說話。直到過了好久,他才抬起頭離開她的唇,聲音慵懶地說了一句,“只要你是元氏宗室,我便娶你……”他抱起她,“立你為世子嫡妃。”
第81章 :記得小苹初見(下)
元玉儀心頭一震,沒說話。她緩緩摟住了高澄的脖頸,把頭枕在他肩頭,她暖暖的呼吸就在他肩頸處。忽然她在他耳邊輕輕道,“世子說這個做什麼?世子牽掛朝政,日日辛勞,不宜再為我操心。我別無所求,只願長伴世子身畔,為世子解憂,心愿便足矣。”
高澄從未有過如此依賴他、順從他的女子,又處處為他著想,完全對他傾心無所求,不由不心動。其實他又何必在乎這人是誰?他只要她如此依著他。止不住地忽然脫口念道,“阿元,你若早就如此,我一顆心定然只在你身上。”他將元玉儀緊緊擁入懷中,好像生怕她消失不見。
皇帝元修的好心情只維持了一個晚上。
其實最早先醒來的是左昭儀元明月。也許是因為頭天晚上情緒太興奮了,元修幾乎一夜未眠,直到凌晨時才在情緒鬆弛下來的疲累中沉沉睡去。而此時,元明月已經在自己住的那一間偏殿內清醒過來。她還未睜開眼睛就聽到窗外的鳥叫聲。
在元明月聽來,鳥兒歌唱得極其悅耳,簡直比她聽過的一切絲竹之聲都要好聽。她躺在榻上,回想昨夜,想像不久的將來,元修提過的那個更重要的計劃,簡直就有了一種憧憬。
可是她的好心情還沒有維持多久,就聽到殿門在緩慢的“吱呀”聲中打開了,然後便是有意放輕的腳步聲。這腳步聲很熟悉,知道是跟著出宮的芣苢進來了。元明月這才睜開眼睛,還帶著剛才愉悅的心情喚道,“阿姨,是主上醒了嗎?”
這時芣苢已經走到她床榻前,先問了一句,“殿下醒了嗎?”然後便收起床帳幔。元明月聽出芣苢的聲音不對,心裡一緊便問道,“怎麼了?”
芣苢沉吟一瞬才答道,“渤海王世子,侍中高澄來恭請主上和左昭儀回宮。”
“他……”元明月失聲驚呼,覺得不對,又改口,“高侍中已經來了嗎?”
元明月在淒楚不安的心情里整理裝束。等她出門來看時,皇帝元修也從昨夜安寢的正殿內出來。雖然修飾整齊、一絲不苟,但是精神卻與昨夜判若兩人,肅穆、沉重了許多。
倒是高澄,不知他昨天怎麼在宮中理亂,也不知道他這麼早趕到邙山是不是昨晚夜行良久,他倒是說不出來的神采飛揚、容光煥發。高澄看到皇帝元修面上明顯的不悅卻視而不見,徑直走到皇帝面前大禮參拜,跪於地上道,“此處山野道觀,不是至尊長居之處,臣特意率群臣來恭迎陛下和左昭儀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