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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蕊這才向裡面指了指,有點難以開口地回道,“皇后睡著了。”
禿突佳聽了這話心裡頓時如萬馬奔騰一般亂得不可收拾,他的怒火一躥數丈高。落英當皇后第一天就把魏宮攪得天翻地覆,從宮內到大丞相府,人人驚變,她自己居然還能睡得著覺?!
桃蕊看世子那雙眼窩深陷的眼睛突然瞪起來滿是戾色,她嚇得低下頭不敢看,她從來沒見過世子這麼生氣。突然聽到腳步聲重重遠去,抬頭看時世子已經往裡面的寢居處去了。
禿突佳突然沖入皇后的內寢,嚇得裡面的幾個奴婢如鳥獸散。而床榻上熟睡的落英居然一點沒聽到聲音,根本沒醒。
禿突佳大步走過去,一把掀開床帳,果然看到他阿姊正在榻上睡得正酣。
“起來!”禿突佳一聲大喝,同時伸手一把拉住了落英露在錦被外面的小臂,用足了力氣去拉扯。
禿突佳是新任國舅,奴婢們誰敢攔他?何況誰能想到他行事如此激烈。這殿內的所有宮婢算是長了見識,柔然皇后和柔然國舅一個比一個性格剛猛、脾氣暴躁。
落英今夜先喜後悲,情緒大起大落。在鳳儀殿大鬧一場又急急奔回含冰殿,怒火發盡之後才覺得累極了,入帳上榻倒頭便睡。也真難為她,出這麼大的事完全不放在心上,竟然也能睡得著。
這時被弟弟禿突佳這麼猛然一拉扯,落英立刻就痛醒了。她被強拉著起身,睜開眼睛看到禿突佳。禿突佳並不是想把她怎麼樣,見她醒了便放開了落英,怒氣沖沖地在榻前自己找了個胡床坐下來。
桃蕊聰明,掃了一眼幾個宮婢,自己先退下,那幾個宮婢看到她使眼色也跟著都退了出去。
“阿姊汝真是糊塗!”禿突佳克制了這么半天已經是實屬難得,這時再也忍不住便劈面直斥落英。
“我不糊塗!”落英也不甘示弱,厲聲反駁。她此刻坐在榻上頭髮散著,凌亂得像是一窩理不清的亂麻,中衣不整又皺又卷。縱然是絕色,這時也只讓人覺形態可怖,一點沒有美貌姿儀。
禿突佳看著她的阿姊忽然有點灰心了。看來並不是顏色動人才算貌美的女子。而他的阿姊除了空有顏色就什麼都沒有了。
“他心裡根本不肯容我,只有廢后。還將我當作別人,我又豈能忍?”落英的怒火裡帶著傷心和受傷的感覺。
禿突佳幾乎無語了,瞪著落英。姊弟兩個人互相怒視。禿突佳忽然怒喝道,“你管他心裡有誰?這又有什麼關係?”
弟弟說出這樣的話來,落英驚訝地睜大眼睛,有點不敢置信。
“汝既是大魏皇后,又是柔然公主,這時最要緊的是先生出個皇子來。阿姊若是生了皇子,就是大魏皇帝的嫡長子。有了這個嫡長子,日後還怕皇帝不把你放在眼裡?真要到了那時,只怕皇帝也得看你的臉色了。”
這一語點醒夢中人。現在的太子元欽是廢后乙弗氏的兒子。乙弗氏被廢太子現在的出身也變成了庶子。如果她生了皇子,就是正之又正的嫡子,身份自然不同。
正因為突然明白了,落英的氣焰立刻被滅了。
禿突佳更是得理不饒人地又訓斥道,“汝還居然敢跑出鳳儀殿,又跑回含冰殿來。這含冰殿豈是皇后居住之處?那鳳儀殿從來都是中宮所居,汝棄了鳳儀殿不住,難道要自請被廢?況含冰殿偏僻,住在這兒久了若是皇帝不下旨,你就真打算一直住下去再也不見皇帝了?”
禿突佳知道,若是落英真打算就住在含冰殿了,皇帝心裡又沒有她這個人,可能就真的以後再也回不去了。若是說起來,這是皇后自棄,就算是柔然也不能以此為理由來質問魏主。這簡直就是太失敗的策略。
“現今又當如何?”落英詢問弟弟,語氣也軟下來了。
昭陽殿外的庭院裡人影綽綽,都是宦官宮婢。殿內燈火一線,甚是昏暗。當庭院門打開,大丞相宇文泰進來的時候,院子裡既便都是奴婢,也不約而同在心裡暗自鬆了口氣。在他們眼裡,沒有丞相解決不了的問題。既然丞相已經來了,此事想必也就會有個結果了。
這時一個年長些的心腹宦官迎上來。宇文泰駐足等候。他知道這宦官是來向他稟報內情的,他也並不急著此刻立即就進去。
果然那個宦官把今夜鳳儀殿之亂的始末幾乎是完全一字不差地對大丞相複述了一遍。
聽到那宦官重複元寶炬的夢話,說“丞相不是你的夫君,孤才是你的夫君。”宇文泰心頭頓生殺心。
他現在完全明白了,元寶炬看來是特別不喜歡這個柔然公主。他又不敢把她拋之一邊完全冷落她,所以只能借酒迷惑自己。這就在醉意重重中把落英當成了月娥。宇文泰知道元寶炬心裡必然自苦,但是他無意之中的醉話或是夢話就等於是把大魏皇室中的秘聞泄露給了柔然公主。
宇文泰早就看清楚了柔然公主的脾氣,是個不能守口如瓶的人,也不是個有心機城府的人。其實他最不喜歡就是這樣的人,正因為不懂規矩,所以才毫無套路,所以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完全不知道。
偏偏柔然公主身後還有個精明到極點的禿突佳。這事要是被禿突佳也知道了,就成了他和元寶炬的把柄握在了禿突佳手裡。這樣他就會完全被動。這是宇文泰很不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