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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的宇文泰完全就換了一個人。髮髻凌亂得完全沒有了形制,幾乎就是亂發覆面。身上只剩袴褶,也是又破又髒。趙貴打量著猶嫌不足,上去扯著宇文泰的髮髻又弄得更亂些,宇文泰的髮髻馬上就散了,完全就是披頭散髮,連面目都看不清楚了。
袴褶是夠破爛了,趙貴還算滿意,但他盯上了宇文泰的雙腳。
“給丞相脫靴!”趙貴一把按住了宇文泰,同時吩咐給兵卒。趙貴看兵卒猶豫不前的樣子,立刻怒喝道,“休要多問!”
這時宇文泰也不再問了,顯然是他心裡明白了。只是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麼心情。
趙貴這時自己也讓兵卒幫著,手忙腳亂地丟盔卸甲。等到他也收拾好,吩咐兵卒把馬和盔甲藏好,猛然就聽到一個厲聲大喝,“大將軍在此!爾等西賊,還不快說宇文黑獺藏於何處?”
“大將軍”這三個字清清楚楚地灌入了宇文泰的耳朵里。是高澄來了!他立刻就明白了。這時雨已經變成了微雨,他完全能看得清楚,果然一位頭戴兜鍪的銀甲將軍已經提馬到了眼前,正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那一雙綠色的眸子目光銳利,不是高澄還會是誰?
那厲聲大喝的人是高澄的蒼頭奴劉桃枝。說是蒼頭奴,其實劉桃枝的身份遠不是一個家奴那麼簡單。也沒有人敢真拿他當個蒼頭奴。跟著大將軍西征,劉桃枝自然是不會對戰場有一點的陌生感,怎麼說他也是經歷過河橋生死之戰的人。
要說劉桃枝恨侯景在大都督高敖曹危難時不救,那麼他同樣也恨宇文泰及最後斬殺高敖曹的柱國大將軍李虎。對於整個西魏軍,劉桃枝都是痛恨的。他知道昨夜大將軍命陳元康將軍縱火焚河橋,自己又奪了河陰城,宇文泰生死必在其中。
既然沒有人找到宇文泰的屍體,以確定他的死訊,那麼宇文泰就是沒死。知道了西魏軍敗兵欲逃往洛陽,大將軍命陳元康將軍守河陰城,自己親率兵來追,必要找到宇文泰。劉桃枝也恨不得能親手生擒了宇文泰以告慰大都督在天之靈。
然而眼看著眼前這幾百個狼狽不堪的西魏軍士卒,高澄和劉桃枝都失望了。這根本就是已潰散的都不成樣子的逃兵,惶惶如喪家之犬,連個領軍的將佐都沒有,哪裡有宇文泰的影子?
劉桃枝見無人回答他,又怒喝道,“宇文黑獺究竟在何處?”他一邊喝問,一邊用劍尖指向了身邊的西魏兵卒。
高澄的眼睛同時在幾百人身上逐一掃過。
“丞相豈能在此坐以待斃,早走脫矣!”西魏兵卒這時人人不畏重兵利劍,紛紛說道。
高澄心裡是不抱希望了。
劉桃枝卻逐一細看。他一眼看到了宇文泰,見他立於那裡一動不動,雖然赤足亂發,衣裳髒破,但那處驚不變的樣子讓劉桃枝覺得他很異樣。關鍵是,為什麼有幾個西魏軍兵卒往他身前涌?
趙貴這時看出來情勢不對,他忽然幾腳踹開那幾個欲護著宇文泰的兵卒,然後掄起手裡的馬鞭,狠狠向著宇文泰抽了過去。口中怒罵道,“奴才,丟了我的馬,還敢活著回來?”又向那幾個兵卒怒斥道,“爾等若再為他請命,我將爾等一同殺之。”
這一鞭子下去,宇文泰立刻就皮開肉綻了。趙貴真是用了實足的力氣,下手真是其狠無比。
宇文泰被抽得倒地,整個人都滾在了泥漿中,這下便是滿頭、滿身、滿臉的污泥。
“爾一匹夫,命如草芥,竟敢開丟我的寶馬良駒,真是自求死也。”趙貴追上來,轉身護在宇文泰身前,以背對著高澄和劉桃枝,舉起手裡的鞭子連連狠抽下去。
幾鞭子下去,宇文泰就已經滿身是血,甚至臉上也是鞭痕。他仿佛是承受不了這重重的鞭子,痛苦地蜷縮在泥水中,來回翻滾,但就是不說話。
高澄見遠處有動靜,這時提馬上來。聽趙貴連連怒喝,他憑聲音認出了趙貴,問道,“莫不是元貴兄?”
趙貴聽到身後高澄的聲音,知道他已經過來了。索性轉過身來,挺身上前,對著馬上的高澄笑道,“大將軍別來無恙?不想又在此相逢。”他將仍蜷在泥水中的宇文泰不著痕跡地擋在了自己身後。
趙貴坦露了自己的身份,這時反倒鎮定自若。高澄看果然是趙貴,便被他把注意力全吸引過來了。河陰城外那致命一箭就是趙貴射中的,這時真是仇人相見,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斷。
“既然元貴兄在此,想必姑父也不遠矣。”高澄知道趙貴是宇文泰最心腹之人,必不離左右。
趙貴大笑道,“我在此專候大將軍,我主公早已到洛陽城中矣。”
高澄左顧右盼,確實不見宇文泰蹤影,偏偏就忽略了那個躺在泥水中,失了本來面目之人,於是便笑道,“我與元貴兄久不相見,正思把酒言歡,真是湊巧了,元貴兄便與我一同回河陰可好?”
趙貴上前幾步迎上來,大笑道,“大將軍之言,元貴豈敢不從命?願與大將軍一同回河陰城中。”
高澄看了一眼趙貴,自己提韁掉轉馬頭而去,一邊吩咐道,“劉桃枝,給元貴將軍一匹馬。他是姑父的心腹之人,豈可慢怠。”
劉桃枝應聲領命。雖然沒找到宇文泰,但畢竟抓住了趙貴,劉桃枝心裡也能算是舒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