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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高遠君並不知道還有別人幫她。大兄高澄的心腹,黃門侍郎崔季舒也在她之後悄悄命人去晉陽給高王送信,說的自然是同一件事。
內苑中樹多,夏天涼爽。樹陰里這座不起眼的偏殿是高遠君初被立為皇后,宮中大典慶賀的時候命婦們更衣休息之處。只是此刻坐在殿內的皇后高遠君和她的二兄太原公高洋都不知道,就是在這座偏殿外面,高澄撞見了侯景的兒子武衛將軍侯和對太原公夫人李祖娥無禮。
高澄嚇走了侯和,自己戲弄弟婦,當時在偏殿內目睹一切的就是世子妃元仲華。
高遠君眼圈已經紅了,看二兄沉默無語,泣道,“二兄如今羽翼豐滿,就不理妹妹的事了。”她一邊拭淚,一邊頹然嘆道,“也難怪,不只是高家、婁家的親眷,就是父王的舊人、廟堂勛舊也都願意親近二兄,二兄哪兒還願意管我這樣的小事。”她有意把“小事”這兩個字說重了些。
因為大將軍革除弊政,嚴刑峻法不講情面,讓人覺得難得親近,高遠君所指的這些人更願意接近貌似憨厚可欺的大將軍弟弟高洋。同是高王的兒子,若是支持高洋,至少可以保住自己的利益不受損。
“殿下這麼說,我可真是無言以對了。”高洋直起身子來長跪回道,“那些人確實是常來我府中,但我是從來不敢見他們的。大將軍才是世子,是高氏少主,我豈能為了外人私利與大兄分庭抗禮?只是我不及大兄聰明,這件事又是大兄的決定,侯尼於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幫殿下,還請殿下明示。”
高洋顯得手足無措的樣子,對妹妹畢恭畢敬,愈顯他愚笨。
“二兄不用稱我什麼‘殿下’,只當二兄還看我是妹妹,憐憫我一回。主上不敢不聽大兄的意思,已經是心憂如焚。大兄已經不當我是妹妹,毫不念兄妹之情,不憐我和主上鶼鰈之情,只一心想取悅柔然。再想想他當日怎麼對待長姊的,真不免讓人齒冷。除了二兄,在鄴城我已別無依靠了,連二兄也不幫我嗎?我已經命人去晉陽給父王送信,難道父王能放任大兄教唆主上廢掉我嗎?”
高洋聽高遠君猛然提到“長姊”,他心裡一跳,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看高遠君。高遠君像是根本不知道這件事的內情。他心裡仔細想起來,廢掉皇后的事,對於高氏來說得不償失,父王必定不會准允。既然已經送信去了,父王得到消息想必會來鄴城。
高遠君一邊說,高洋心不在焉地聽,面上陰晴不定,心裡重重算計。這時他若是幫了高遠君一回,毫無疑問,這個大魏皇后以後一定會對他另眼相看,別有不同。在皇后心裡,他就會越過長兄。
他就算這時幫著皇后逆著大兄的意勸諫他一回也沒什麼,反正父親大丞相高歡不久就會到鄴城。父王所希望的是把柔然的勢力掌握在自己手裡。他若是勸大兄自己廢了世子妃改立柔然公主為正妃,正好是和父王一個意思。這是為高氏著想,必得父王器重,更顯得大兄不知深淺。
既能得皇后感激,又能得父王器重,在父王心裡把大兄比下去,這樣的好事還有什麼好推託?於是高洋欣然允道,“殿下如今是大魏皇后,我自然要守尊卑。侯尼於在心裡還當殿下是妹妹。妹妹既然如此為難,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觀。今日就去勸大兄自己改立世子妃,不要覬覦皇后之位。”
高遠君剛才看他沉默不語,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這時忽聽二兄這麼明白地表示出自己的意思,心裡大喜。她明白,只要二兄肯去勸,哪怕只要勸住一時,等父王到了鄴城就會有轉寰餘地。
高洋心裡閃過元仲華的影子。如果大兄真的廢了她,這對於他來說是大大的意外,他心裡既興奮又不安,甚至此時就有點如坐針氈了。
高遠君心裡暫時安定。說了半天口乾舌燥,捧茶啜飲。有意悄悄瞟了一眼二兄。她心裡也明白,讓二兄去勸大兄,必定要大起波瀾,二兄定要受委屈。但是事到如今也顧不了二兄了。他們兄弟之間本就已經是矛盾重重,不在乎再多這一重。二兄勸不了大兄,只是白白被她填進去拖時間,好等著父王快回來,想到這兒高遠君心裡究竟還是有點覺得利用了二兄。
太原公府第,太原公夫人李祖娥所住的院子裡奴婢進進出出,忙著服侍夫人做出門的準備。
郎主太原公高洋被皇后宣進宮去了。月光對著銅鏡照了照自己妝扮好的樣子,雲鬢花顏、眉心花鈿、兩頰酒暈,自己也甚是滿意,起身向院子裡走去。
婉兒跟在主母身後。夫人要出門,去大將軍府探望長嫂、大將軍夫人、馮翊公主元仲華。奴婢們要忙碌著為夫人裝飾、更衣;要準備出門的車馬;給大將軍夫人準備的禮物是早就備好的,無非衣食、飾物,全都是難得的精巧之物。
月光一再讓婉兒去問過,說大將軍這些日子都住在東柏堂並不回府。可婉兒總覺得主母心裡想的和實際並不一樣。一再地問,像是怕撞上,可是這麼刻意裝扮,又做何解釋?
婉兒也知道大將軍是徹底傷了主母的心,每次都戲謔主母,對主母的一片痴心全都看不見。主母自從嫁為太原公夫人就再未對她提過大將軍這個人。但是主母的心思婉兒比誰都明白。越是不提越是放不下。
被傷得深了,心冷了,該放下了吧。婉兒原來也以為是那樣的。今天驀然發現,其實並不是那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