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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然那麼有力。
“身子不好就不必行禮了。”宇文泰握著她的手臂並沒有放開,力道敲地把她拉近自己身邊。他也有好些日子沒和她單獨相對了,這時忽然心動了。
“是南喬護著我,郎主別信她。”雲姜聽出來宇文泰語氣里的溫柔和調侃。她擔心了這麼些日子,此時幾乎熱淚盈眶。但她還是垂眸不敢看他。
“你為什麼不自己來?”宇文泰用手指鉗著她的下頜慢慢抬起來。
雲姜抬頭之際眼裡的淚轟然流下。
“我不能來見郎主,怕郎主以為我是來請罪的。”雲姜的聲音有點哽咽了。
“你不該請罪嗎?”這話問得嚴重,但宇文泰極其溫存地看著雲姜,眸中含著一點笑。
“我沒有罪,為什麼要請罪?若真是來請罪,豈不是授人以口實,以為真有其事?妾心一片赤誠,沒有愧對夫君之處,不願自污。”雲姜卻語氣決然。
宇文泰也沒見過她這麼倔強的時候。
“既然一片赤誠,就更應該早來見我。”他慢慢低下頭來,“讓我看看究竟是如何赤誠……”
他的嘴唇溫暖地貼在雲姜面頰上的淚痕處。
雲姜心裡瞬間爆開不能自已。
第453章 棺槨出城
長安城的郊野深碧滿眼。碧草連天,樹木茂盛。再遠處能隱約看到田疇村落,能讓人聯想得到農人耕織的繁忙,蘊藏著欣欣向榮的氣象。
多災多難的關中平原,這些年不是兵災戰火就是天災人禍,但總是頑強地一次又一次支撐了下去。
天氣是陽光燦爛,但氣氛卻悲哀傷感。
故光祿大夫、開國公蘇綽的靈柩要歸葬其故鄉武功,今日從長安城西門而出。
城門大開,然而並沒有什麼繁複的儀仗,素車白馬簡陋至極。尋常人不過如此,因此對蘇綽就顯得過於簡單了。
但就是這么小小的一乘馬車拉著的棺槨,經過長安街市,卻引得長安城中萬人空巷。
跟在靈柩後面的是白花花一片一眼望不到邊的大魏官員,為首者正是大丞相宇文泰。從宇文泰起,朝臣個個都是熟麻布孝袍。
聲勢如此驚天動地,蘇綽的哀榮也就可以想見了。
百官們個個都是徒步相送,也正是大丞相宇文泰帶領。從蘇綽故第,一直跟著拉載棺槨的牛車走到城西門,然後跟著牛車出城。
這段距離不短,但誰也不敢叫苦叫累。尤其是看到大丞相邊走邊哭的樣子,稍有心思的官員也就跟著抹眼淚。管它什麼自己和蘇綽交情如何。
宇文泰已經痛哭到了需要人扶掖而行的程度。但他始終追著牛車不忍遠離。當然也沒有人敢真的越過他去搶在前面。
見丞相痛哭至此,也頗有一些官員受了感動,覺得丞相待人至厚,丞相惜才之心可鑑日月。
沒有人想起來大魏的皇帝在哪裡。
皇帝元欽當然也不可能隨同百官一起徒步送蘇綽靈柩出城。
在百官的隊列里跟著人流亦步亦趨的大司馬獨孤信,還有太尉李虎兩個柱國大將軍是並列的。他們並沒有像太保趙貴、太師于謹那樣緊跟著大丞相宇文泰。
也沒像另一位柱國大將軍、司空李弼那樣把握分寸,在宇文泰身後保持著一個適當的距離。
他們顯然是有點有意落後了。人流幾乎把這兩位大魏的頂級顯宦給淹沒。只有當獨狐信偶爾抬頭張望時才會讓他的氣宇軒昂之姿浮現於眾人之上。
“文彬將軍,這些日子閉門不出,託辭養病,就沒有人上門探望過嗎?”獨孤信有意低頭,壓低了聲音向旁邊的李虎問道。
李虎卻根本頭都不抬,把自己完全隱沒在眾人合力、哭聲震天的百官叢中。
“如願將軍也無事不出門,難道也有人上門尋問大司馬心裡有什麼懊惱之事?”李虎不回答,反過來問獨孤信。
“正是如此。”獨孤信不避諱,嘆道,“試探不過是想加以利用。如此輕率豈能成事?勢非得已不得不趨從。”
李虎稍一回頭,看到後面落得更遠的另一位柱國大將軍、廣陵王元欣。元欣正形容悲傷,然後舉袖掩面,似乎是在拭淚,情狀真如喪考妣。
“且坐等,來日總有機會。”李虎不知道是在說給獨孤信聽還是在說給自己聽。他是“來日方長”的典型,最能沉得住氣,定得了心的人。
獨孤信沒說話,依舊跟著往前走。
“今日要出大事啊。”李虎不自覺地感嘆一句。
獨孤信有點不敢相信地看了一眼李虎。李虎是很謹慎的人。他這種謹慎和于謹那種謹慎不同,李虎更帶著一種老練圓滑。但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他發出這樣的感嘆呢?
然而更反常的是,居然沒等獨孤信問,李虎便湊近他低語道,“蘇公靈柩出城,舉國上下震動,這麼大的聲勢,卻不見天子。豈不是在向世人說大魏天子是可有可無之人?只有大丞相才是真正的一國之主?”
天氣再好也被驚天動地的哀嚎直衝雲霄之氣掃落了光采而變得暗無天日。
拉著蘇綽棺槨的馬車出了長安城西門不遠就停了下來。
馬車上只飾以白色的生麻布,別無任何裝飾。幾乎大魏的所有官員都到場,唯有皇帝元欽不見蹤影。當看到大丞相宇文泰走到車前,手扶著棺槨止住了哭泣的時候,百官們也相當識時務地止住了哭聲,全都看著丞相宇文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