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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嚇傻了的太醫令這才清醒過來,趕緊過來請脈。
其餘的人都幾乎是摒住了呼吸地盯著。
太醫令診了脈也嘖嘖稱奇。
毒下得是不輕,確是劇毒。但到了高洋體內並沒有完全發作起來。不知道是不是這位太原公體內有什麼異狀可以以毒攻毒。這話太醫令當然是不敢說的。
但他的面色立刻便不同了。雖不至於喜笑顏開,卻顯然是輕鬆了。原以為中了毒的太原公必死無疑,自己不好和高王以及皇后交待。沒想到竟然峰迴路轉,看來大有可救。於是便自告奮勇去煎藥解毒。
楊愔、高岳聽了面色稍霽。
倒是高歸彥頓時喜形於色。
閉門摒人。
怕高洋說話太多費力氣,還是楊愔先把事情描述了一遍。余者三人才知道原來竟然出了這樣的大事。
高洋目光從眼前幾人身上掃過,問道,“諸公有何見教?”
他因中毒,幾乎是面無人色。唇角滴血,目光陰森,看起來差不多是形如鬼魅。
“這還有何可猶豫?”孫騰竟第一個直身而起,“太原公一聲令下,龍雀甘願奉命。”
高歸彥驚訝了,深恨自己竟被孫騰搶了先。立刻也起身道,“君視臣如草芥,莫怨臣視君如寇讎。公自當取而代之。元氏氣數已盡,公何必自謙?”
這話已經說得太直白了。這次沒有人和他搶。
這幾個人里唯楊愔一言不發地看著其餘三個人。他和高洋算是同謀者,因此他和高洋的心思一樣,這時候更想看看別人的態度。
“大都督有異議嗎?”高洋一眼盯上了高岳。
高岳倒不是覺得取而代之這事不可行。只是他本是獻武王高歡的族弟,不想看到高洋搶先,高澄回來兄弟相殘,這是自損之道。
可是高洋的脾氣他知道。如果這時候他不明確表態,定會惹他懷疑,那就得不償失了。
“大都督是不是覺得取而代之的另有他人?”高歸彥搶在高岳說話前又代高洋責問。
他說的這個“他人”讓人一聽便知是指高澄。
這決不能不辯解。
高岳儘管心裡恨不得將高歸彥碎屍萬段,但還是趕緊向高洋叩首回稟道,“臣絕無二心,願奉主公之命。只是覺得這樣大事須三思而後行,中間萬萬不能出差錯。”
這答案高洋還算滿意。他忍著腹痛道,“這事要先入宮去見皇后。”
春風得意馬蹄輕,一路掠過江南岸。
從建康領皇命出發,向北過長江。輾轉江淮之間,陳蒨並沒有太著急。
知道溧陽公主、臨賀郡王先後去了司州平陽城,他也並沒有顯露身份直奔平陽,一直暗處觀望。
時值暮春,天氣漸熱。雖已過了春風拂綠長江岸的最美時候,陳蒨的心情還是說不出來的好。
多年以來,不知不覺之間勢力此消彼長。他的父親揚州刺史、都督七郡諸軍事的陳霸先並算不上高官顯爵,也沒有在太子和宗室諸王之間明顯依附誰。但就是在不知不覺間,江左大半已成了陳霸先的勢力所及之處。
吳興太守陳蒨和父親陳霸先南北相應地守候著都城建康。
陳氏父子唯一表露出來的心跡就是唯梁帝蕭衍之命是從。
但陳氏父子與羊氏父子是絕不相類的兩種人。
羊侃只知愚忠用命,不計己利,不念己私。陳霸先則是君待我若何,我待君若何。
侯景還沒到梁國,就已經攪得建康暗流涌動。這事陳霸先和陳蒨心裡早就有了定論。
侯景是什麼人陳氏父子當然也知道。但他們並不像羊氏父子那樣對侯景深惡痛絕,恨不得先斬之而後快。偏巧皇帝蕭衍的意思也差不多是這樣。關鍵是因為梁帝覺得侯景歸降這事大大有利可圖。陳氏父子亦然。只是此利是否彼利,就誰都說不清楚了。
陳蒨覺得,他不需公開露面,只要暗中觀望便可。皇帝不過是後來起了疑心,怕太子或是臨賀郡王與侯景有私。可即便如此又怎麼樣呢?皇帝一心在佛事上,雖然忌憚有人爭權,可終究太子也是儲君。
他關心之處在淮河以北。
懸瓠城裡的侯景仗著臨賀郡王蕭正德也在城中便有恃無恐。
他知道高澄現在沒有可能大舉攻城。真要如此就是對梁下戰書,首先背盟。估計梁帝和太子巴不得他如此。借魏內亂而圖之的事,梁國也不是沒幹過。這不正是一個最好的理由嗎?
高澄頂著內患重重,他現在真的沒有餘力再起邊患。
侯景意欲借梁軍令慕容紹宗敗退,就樣豫州就成了他在梁國的進身之階。
他猜得沒錯,高澄是不會主動出擊的。但還是有意外,他居然收到溧陽公主的書信,請他渡淮到平陽城相見。
這書信著實讓侯景躊躇了。問題就在於告訴不告訴蕭正德。
他是先興奮之後才躊躇的。他早在高澄以世子身份第一次去建康與溧陽公主初次相識的時候就差不多同時也認得了這位梁國太子之女。
但是溧陽公主與他素無往來。甚至從未把他放在眼裡,也從來沒有正眼看過他。那麼邀約他到平陽城相見會是什麼事呢?
從書信里揣度,這是私下邀約,臨賀郡王蕭正德並不知道。這文字中帶著一種很彆扭的、勉強的謙恭。就是又想拉攏,又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