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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孌進來,一眼看到世子妃滿面笑意,放了心,收回目光向高澄回稟道,“王姬的奴婢有事要回稟世子。”
王姬是高澄的侍妾,從在洛陽時就一直服侍世子,甚是得寵,地位也算高,因此奴婢們尊稱為“王姬”。
高澄有點不敢相信地看著阿孌。就因為一個侍妾的奴婢有事要回稟,她就敢專在這個時候打擾郎主和主母?
元仲華也已經收了笑,看著阿孌,好奇地問道,“什麼事?讓她進來說。”
高澄也示意阿孌照世子妃的意思做。
不一會兒,一個奴婢走進來,小心翼翼地給郎主和主母行禮,然後頭也不敢抬地怯怯回道,“王姬命奴婢來回稟郎主,前幾日太醫給王姬診脈,已有孕數月。”奴婢可能是因為害怕,說得並不明白。但是這描述並不清楚的寥寥數語足以讓屋子裡的氣氛發生變化。
果然,高澄笑道,“果然如此?甚好。”說著便揮揮手讓那奴婢出去。他並沒有要去王姬那裡瞧一瞧的意思。阿孌也跟那個奴婢一起出去了。
元仲華的好奇心是得到了滿足,但是明顯添了心事。她走到榻邊坐下,手指絞弄著髮絲,雖然唇角彎彎卻似笑非笑偏頭看著自己的夫君沒說話。
高澄只顧自己高興,半天一轉身才發現元仲華正是如此表情。一副小女孩任性的樣子,似乎在探究什麼。
高澄也走過來,在她身邊坐下。看著她,撫弄她長發,一邊捉住了她的手,拋開剛才王姬有孕的話題問道,“阿孌說殿下今日怏怏不樂,為何?”
“夢到夫君棄我而去。”元仲華不開心地蹙眉看著高澄,就好像這樣的事真的發生了,因此而質問他。但她語氣卻是軟軟的,略含委屈的樣子。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沒想到她這麼沒有安全感。日日相見,做夢都會夢到他,這份心思不能不讓他感動。高澄收了玩笑之心,仍舊撫弄元仲華的髮絲,卻也只是淡淡道,“殿下過慮了,怎麼會?下官不敢。”她不過是個衰微帝室的公主,他卻偏說“不敢。”
“如果王姬為夫君生育兒子,我只生育女兒呢?”認真地問道。但她的神情卻不像是在說誕育血脈這樣嚴肅的事。
“那又如何?庶子皆是嫡母之子。況且吾有子而無女,正盼望女兒。”高澄不太在乎地道。
高澄庶長子高孝瑜,生母侍妾宋氏。
元仲華忽然又輕輕一笑,高澄默默無語地看著她此時一顰一笑。元仲華被他看得害羞起來,把頭轉到一邊,又掩口笑了半天才轉回頭來,看著高澄頑皮地道,“若是王姬知道真要一大哭。”
高澄沒笑,忽然道,“若無死生之事,下官斷不會離棄殿下。”
元仲華聽了這話收了笑,不知怎麼心裡悶悶的。
雨下了半夜。
不知為何,高澄忽然從睡夢中醒來。他一動不動地聽著身邊元仲華極輕微悠長的呼吸。接著再仔細聽,還能聽到外面下雨的聲音。不知道此刻是什麼時辰,但他已經睡意全無。精神格外地清醒,總覺得像是有什麼事似的。
“郎主……”
突然聽到隔著帘子有聲音呼喚,不知道是哪個奴婢,聲音好像很遠,但格外清晰。
“何事?”高澄一驚,挺身而起。猛然悟過來,轉頭看了看依然在夢中的元仲華。他剛才的聲音太大,動作也太猛,所幸元仲華沒有醒。
候在簾外的奴婢正不知進退的時候,簾幕忽然一下子被掀開,郎主披髮跣足地走了出來,怪不得一點聲音也沒有。
“回稟郎主,陳元康將軍有要事求見郎主。”奴婢很聰明,也壓低了聲音回道。
向來只有崔季舒會做這樣的事,出入大將軍府從來不分時辰,不知怎麼今日陳元康也學他。但高澄心裡極明白,若不是真有要緊事,以陳元康穩妥而有擔當的性格,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奴婢見郎主就這樣往外面走,忙跟在後面追上來,低語道,“郎主還未著履……”
高澄不耐煩地甩了甩袖子。
其實剛剛是夜半時,漆黑的夜,大將軍府整個都陷入沉睡中。雨下個不停,不緊不慢,節奏不變,不知何時止歇,甚是煩人。只有積滿了雨水的地面是閃亮的,大將軍高澄沿著連廊往自己處理朝務的小院落走去,知道陳元康一定在那兒等著候見。初冬的夜裡,又是這樣陰雨連綿,無盡的寒冷包裹在人的周圍,高澄卻渾然不覺,步下匆匆。
陳元康沒想到世子這麼快就來了。世子頭髮束得一絲不亂,身上雖然只著了袴褶,但是整個人精神百倍,不像是剛剛從睡夢中醒來的樣子。
“長猷兄。”高澄一把扶起了要向他見禮的陳元康,一邊走到上設的座席坐下來,一邊用手指了指,示意陳元康也坐下說。“你素來穩妥,不同叔正。夜半造訪想必是有什麼急事?”
陳元康心裡一暖。世子甚是了解他,得明主如此,他怎麼能不實心用命。其實他心裡還清楚,就是對於崔季舒、崔暹這些人,世子從來也是雷聲大雨點小,甚是愛護、容忍。
“世子見諒,不是急事。”陳元康反倒有點沒把握了。
高澄卻不急不怒,極平靜地道,“長猷兄只管直言。”他相信只要是陳元康心有所思必定是值得他注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