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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覺圍欄下面的石階處有說話聲,不似是一兩個人,接著是重重疊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崔季舒覺得奇怪,大將軍在銅雀台不是誰都能知道的,還會有人找來嗎?就算是真有人來,難道那一大群的侍衛、家奴個個都不會做事,沒有人一個上來回稟一聲?
這時高澄也聽到聲音了,仍然坐在石階上未動,抬起頭來看,神色雖不至於發怒,但滿是不快。
就在高澄和崔季舒一起盯著那圍欄入口處看時,一個女郎竟然走上來,頓時讓人眼前一亮。這女郎滿頭的辮髮,穿著深紅色的袴褶,其艷麗比得過盛時嬌陽。女郎上來目光掃視,先看到崔季舒,又看到高澄,她止步盯著高澄。
居然是王妃郁久閭氏!
她不是在晉陽嗎?
高澄立刻就反映過來了,他站起身來。
就在高澄起身的同時,月光伸手從自己所挎的麻布小袋內取出一粒金丸。高澄這才留意到她左手裡還拎著一張似弓非弓的東西,這是用來行射的,高澄當然認識。
月光已經向高澄描准。
高澄一動未動。當然他也來不及動一動。
崔季舒也不是愚笨的人,探看月光身後,果然看到大丞相高歡走了上來。他剛要驚喚高澄,再轉頭時就發現了月光挾彈瞄準,這比他看到高王更驚心。
“嗖”的一聲,金丸射出。幾乎是擦著高澄的身子飛過去的。接著是悽慘無力的鳴叫。高澄回頭一瞧,一隻麻雀中彈墜落在他身後。月光向那隻麻雀走過去,這時才見她臉上有了一絲笑意。好像這才是一件有趣又重要的事。
月光視而不見地從高澄身邊擦肩而過,高澄倒猶豫了,他要不要給這位“嫡母”施個禮。但他已經看到了父親大丞相高歡,心裡便是一喜,暫把那本就無意於他的“嫡母”丟到一邊去了。
高澄倒是滿心歡喜。可崔季舒卻覺得高王看到大將軍的時候眉頭都快擰一起了,那橫眉立目的樣子可真不像是高興。他剛想給高王施禮,攔住高歡,已經來不及了。高澄先迎了上來。
高澄未料到,父親上來一把就薅住了他的衣領,像是突然暴發了一般厲聲怒喝道,“不知輕重的奴才,你要多少女人沒有,偏要去打那高仲密之婦的主意?可是淫邪附體了嗎?”說著鬆開高澄的衣領用力一推。
高澄完全在意料之外,沒有把持住,被推得幾乎踉蹌而倒。好不容易站穩了,剛喚了一聲“阿爺……”,高歡大步上來,抬腿當胸便是一個窩心腳,重重地踢在了高澄胸口上。
“混帳豎子,為你一時***丟我河南要地。到時候鄴都不保,社稷傾覆,我看你如何應對宇文黑獺這個趁人之危的混蛋。”高歡怒罵不止,顯然也是心中急怒,一時就口不擇言起來。
崔季舒嚇得說不出話來,高王盛怒時他也不敢說話,只能急得團團轉。
高澄是有多少話想說,還沒有機會說就被父親上來拳打腳踢。這一個窩心腳就踢重了,高澄胸口受了重創,就覺得內里漸漸熱得像火燒似的。又好像什麼東西在往上翻滾奔涌,終於忍不住彎身作嘔。等他再直起身子來時,唇角儘是血跡,連面頰、衣裳都沾染上了。
他膚白如雪,血跡鮮紅,兩相映襯格外刺目。
高歡根本沒看清楚,他尚且余怒未消,又向高澄走過來。崔季舒想攔不敢攔,沒想到郁久閭氏的影子一晃,月光攔在了高澄身前,對著自己的夫君高歡。
高歡沒想到月光會護著高澄,心裡頓時不快,怒道,“這事與王妃無干,勿要身涉其中。”
月光又摸出一粒金丸來好像不在意地把玩著,看著高歡不閒不淡地道,“大將軍是妾的兒子,妾是大將軍嫡母,怎麼會無干?高王糊塗了嗎?”
崔季舒看郁久閭王妃和高王說話居然如同兒戲,一點懼色沒有,甚至連基本對夫君的敬重都沒有,驚得他幾乎把高澄都丟一邊去了。王妃居然敢說高王“糊塗了”。崔季舒下意識地看了看高歡,果然見高王的臉色不太好。
高歡還沒說話,高澄這時直起身子來,撥開擋在他前面的月光,“阿爺要兒子也不急於一時,等宇文黑獺來了,兒子若是真敗給他了,自然有領死的一日,父王怕見不到嗎?”
高歡已經看到高澄面色蒼白,面頰唇上有血跡,氣息也弱了,心裡有點後悔,但他就是這種對兒子暴怒起來不計後果下狠手的脾氣,怎麼也改不了,自然不會向兒子認錯。可憐高澄一個宰輔之臣,居然還要動不動承受父親的拳打腳踢。
第390章 怒責崔氏
兒子不捨得再打,月光得罪不起,高歡一眼瞥到了崔季舒身上。
崔季舒本來是旁觀的,沒想到高王忽然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了。而且那目光里有一種深藏其間的陰狠和一種將要拋棄的決絕。崔季舒是格外敏感之人,頓時嚇得身上一哆嗦,不知道高王要如何。
“叔正。”還沒等崔季舒反映過來,高歡已經轉過身來對著他了。“你與令侄季倫,爾曹俱是大將軍之心腹,奈何不思為大將軍進益治國之良策,反以私仇舊怨擾亂大將軍之心智,置大將軍之威望於不顧,視社稷之重如鴻毛之輕。大將軍有行事之所失,又不知歸勸,如今出了大事又龜縮於其後,等著大將軍料理,可知罪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