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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將軍已經進來了嗎?”元玉儀任由她梳頭一邊問道,她明顯比起她來要冷靜多了。
“已經進了鳴鶴堂。”奴婢一邊認真梳頭,一邊回道。
元玉儀聽她說高澄已經進了鳴鶴堂,立刻轉過身來果斷地吩咐道,“不必梳了。”說完她自己伸手從奴婢手裡拿過來木梳,走到銅鏡前照了照,然後伸手將發尾從身後撈過來,只略梳了梳發尾就把梳子放下,向外面走去。
奴婢從未見過她這麼一意專行的樣子,有點驚訝,一時沒反映過來,只怔在當地,眼看著她走了出去。
鳴鶴堂滿壁的圖書,中間設著一張大床,床上並沒有斗帳,可坐可臥。這種大床是可供數人共坐的坐具。此刻剛剛回來的大將軍高澄正一個人躺在大床上安靜地等待著心腹到來。他知道陳元康一定會很快就把崔季舒、崔暹、楊愔等人傳來。
他雖然閉著眼睛沉浸在自己複雜的思緒中,但並不妨礙他依然聽力敏銳。當聽到外面傳來輕微的說話聲,他已經陡然想起,元玉儀就住在東柏堂里的木蘭坊,再聽到她走進來,他心裡倒是一喜。
可是,沒有聲音了,好久都沒有聲音了。高澄慢慢睜開眼睛,一眼就看到元玉儀就在大床前面。她跪坐在床邊的地上,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正看著他。他忘了,她是能作掌上舞的飛燕,自然也能步下無聲。
“公子回來了?”元玉儀的聲音又輕又軟,滿是傷感。
高澄一聽到她的聲音忽然喉頭一滾,覺得渾身都要酥軟了。原本是滿身傷痛,疲憊不堪,只這一句就讓他熱血沸騰,心裡全是衝動。
“來,坐到我身邊來。”他雖躺著未動,卻伸手一把將挨近床邊的元玉儀扯起來,拉著她坐到他身邊的大床一側邊沿上。
元玉儀一起一坐時他已經看清楚她身上只穿著素紗襦裙,如漆般烏黑的頭髮完全披散著,是不是因為他不在,她才不刻意妝扮?
元玉儀也看清楚了高澄,滿身血跡,滿面汗跡,身上袴褶又髒又破,只有一頭烏亮的頭髮還是原來的神采。
“公子去哪兒了?怎麼如此狼狽?看著讓人痛心。”元玉儀看著他,茫然不解地問道。她主動伸過一隻手來,似乎是想撫摸他的面頰,不知怎麼卻停在了他的胸口,有些不安地用手指糾結著他胸口處的衣裳。
高澄心裡已經快燃燒起來了,他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蠢蠢欲動地握著她柔若無骨的手,時松時緊地揉捏。
“上來。”他用力一拉。
元玉儀禁不住他大力拉扯,已經倒在他胸口。高澄摟緊了她,就勢一翻身就把元玉儀壓在身下,他目中灼灼地看著她。
“公子,外面有人。”元玉儀臉都紅了。
“無礙。”高澄根本不需要去想這個問題。既便是崔季舒他們來了又怎麼樣?自然會在外面候著。就算是真的看見了又如何?
“公子不回府去嗎?”元玉儀似有意又似無意地問道。她一邊問,一邊用手輕輕撫摸高澄的背部。他背上已經熱汗淋漓。
“不回去,陳長猷、崔叔正等一會兒就來。”高澄不能自已地喘息。
元玉儀聽了大驚,用手推拒,“公子,別……”她知道鳴鶴堂是他議政的地方,如果讓陳、崔等官員看出來她在此受寵幸,大將軍自然是沒什麼,她卻會被人看得更輕賤。
高澄不顧她的柔弱反對,低頭吻下來。
不一會兒,元玉儀也忘情得不能自已,同時也摟緊了他。她不是在取悅他,是因為她心裡比他更想擁有。她心裡殘存的那一絲清醒的意識忽然想,高澄為什麼這麼著急就要陳元康、崔季舒等人來東柏堂呢?
長安城裡總是有孤獨的人。比如大丞相府書齋里的侍女雲姜。不知道為什麼,最近她總是想起代郡武川的草原。藍天白雲,綠草如茵,丘陵起伏,一望無垠。只是想起來就無限傷感,總覺得再也回不去了。
大丞相府的書齋寂寞了好久了。大丞相宇文泰帶兵赴陝州之後,書齋里一下子就空寂了。書齋還不同於別處,是大丞相理政的地方,有時候也在這兒見見心腹的官員,比如蘇綽先生,比如于謹將軍、趙貴將軍。
這幾個人云姜都熟悉,大丞相不在府里,這幾個人自然不會再來。就是府里的人,也沒有哪個奴婢敢隨便到大丞相的書齋里來。別說奴婢,姬妾們也不敢到這裡來見大丞相。除了主母、夫人元玉英有這個權力。這是大丞相默許的。而夫人幾乎從來沒有來過。
郎主要凱旋還都的消息她也早就知道了。既便她不愛四處打探,但是全府里傳得沸沸揚揚的,她又豈能不知。書齋外面粗使的小婢對她說,“雲姜,郎主要回來了。郎主大勝東賊,一定心情很好。”連小婢都是滿臉壓不住的喜氣。
雲姜卻笑而答,只是安安靜靜地把書齋打理得更井井有條、溫暖舒適。
只是這裡仍然是冰冷的。她只是書齋里的奴婢,有幸能去迎郎主回府。那麼多的人,人人都在盼著郎主。見到這麼多的人,她思念的心就會一分一分地減弱。因為郎主不會看到她,也不會在意她,她只能躲開,躲得遠遠的。
郎主回來,她只看了一眼就離開了。就這一眼就夠她回到書齋回味了數個時辰。從天亮到天黑,又到天亮。一點睡意都沒有,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著,對著一盞溫暖的燈,那個青瓷的提燈侍女是不是就是她呢?她什麼時候能回到代北武川的草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