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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時辰下來,心裡真是五味雜陳。偏是天將明時,婁夫人看兒子無大礙才命阿孌請她過去,只說了一句話,“吾與汝皆為鮮卑女子,主家政如主國政,事事權衡方得相安無事,大福也。”
元仲華也大略知道一些婁夫人和大人公高歡從前的舊事。知道婁夫人大度而深明事理。只是此時的她心裡卻委屈無比。從前世子是怎麼轄制她的,從來不見婁夫人插手其間制約夫君高澄。但眼前她也只能垂首領命,偏是心裡不舒服,不知怎麼便任性去吩咐阿孌做了一件也許根本不該做的事。
這時聽婁夫人喚“世子妃”,元仲華才慢慢走過來。
高澄躺在榻上看到元仲華慢慢走近,還是髮髻凌亂,還是紫襦綠裙,心裡知道她一夜陪在這裡必定是累了。只是想起暈倒前她說過的話,不由得心裡暗暗發冷。一雙綠寶石般的眼睛只管頗是玩味地盯著她瞧。
婁夫人起身,攜了元仲華坐在榻邊,她叮囑了幾句便回去了。
元仲華坐下來方才覺得雙腿麻木,剛才幾個時辰竟忘了坐下來。只是現在離著榻上的高澄這麼近,心裡滿是拒意。
高澄不說話,只是盯著她,似乎在等她說什麼。
元仲華心裡一急,避開高澄的目光,轉頭便喚道,“阿孌。”
高澄一怔,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
阿孌忙走上來回道,“殿下,人早就來了,一直候在外面。”
高澄聽得更是如墜霧中,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事。
“快請進來服侍世子。”元仲華已經鎮定下來,眼睛執拗地看著高澄,語氣生硬地吩咐道。
阿孌似乎有些為難地看了一眼高澄,見高澄只是看著元仲華不說話,便只得領世子妃之命而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很快阿孌便領著一個人回來了。
高澄聽到有人進來,聽到腳步聲漸近,聽得出來聲音極其輕盈,接著便是一個極窈窕的白衣女郎出現在榻前。這令他大驚,居然是元玉儀。他驚訝地看著元玉儀,瞬間似乎明白了什麼,又把目光移回榻邊坐著的元仲華身上,恨恨地盯著她。
元仲華有點不自然地站起身來,極彆扭地恭敬道,“都是妾身的錯,才讓夫君盛怒致疾。日後妾身一定想夫君之所想,急夫君之所急,定不再讓夫君生氣。”她說這話的時候垂首斂衽,完全不看高澄,也不知道立於一邊的元玉儀也正悄悄偷窺這位在她心裡久聞其名、未見其面的世子妃。
高澄氣得連連咳嗽。
元玉儀趕緊收回目光,緊張地看著高澄,直到他自己定下心神緩過來。
元仲華這才抬起頭,卻還是不看高澄,看著元玉儀道,“既然來了就有勞了。”說完向高澄辭別而出。
元玉儀這才急忙跪於榻前,看著高澄本就雪白的肌膚,如今更沒有血色,咬了咬唇,還是忍不住落下淚來,垂首不語。半天才抬起頭來看著高澄哽咽道,“世子真會叫人擔心。”
高澄此時心裡才熨帖起來,拋開元仲華的背影,瞧著元玉儀,微笑道,“你怎麼知道我病了?”
元玉儀卻避而不答,只故意笑道,“就是知道。”說著便伏下臉來,湊到高澄耳邊,不知道說了什麼。
屋子裡還沒走的奴婢都是世子妃元仲華的人。雖然原也知道世子的愛色脾性,但也都驚訝於這個不知哪裡來的絕色舞姬,竟然這麼大膽。瞧著元仲華一邊用手極輕柔地撫弄高澄面頰,一邊不知道又在他耳邊低語什麼,說完似乎是忍不住又自己先笑起來。奴婢們瞧著世子似是隨意任她擺弄一般,卻笑容滿面,也不時地對她溫存低語,個個都心裡驚訝極了。
沒多久,高澄吩咐人去請崔季舒還有陳元康進來。
第87章 :四面楚歌心猶在(下)
崔季舒和陳元康來自然是世子有朝務事。跟著馮翊公主元仲華的奴婢們都規矩守禮,自然退了出去。元玉儀卻猶在側服侍。等到崔季舒和陳元康進來,居然看到世子榻邊一窈窕絕麗之人,既便是以前未見過世子妃馮翊公主元仲華,也知道這輕佻可愛之態絕不會是世子妃,二人心裡都不自在。
高澄示意元玉儀扶著他起來,一邊吩咐崔季舒即刻入宮,請天子駕臨顯陽殿視朝。命陳元康先去顯陽殿等候。等兩個人領命而去,元玉儀又服侍著著衣、盥洗,高澄便出府、登車入宮。
一路上在車裡靜靜閉目養神,高澄覺得精神充沛,體力也恢復了很多。誰知道他剛入宮,黃門侍郎崔季舒便已經在此等候。皇帝元修在內苑雲壇殿煉丹,拒不視朝,只說朝事只管請侍中高澄決斷,會同于謹、斛斯椿、王思政等人商議行事。雖然這話是崔季舒轉達,但是高澄還是聽出來其中的嘲諷之意。只是他心裡還是有些猶疑,南梁陳兵耀武,這樣大事天子竟然真的置若罔聞嗎?
作為執掌機要的侍中高職,這還是高澄第一次真正“決斷”朝務要事。當下便命人請天子屬意的,同為侍中的斛斯椿、中軍將軍王思政、閣內大都督于謹赴太極殿東堂議事。又命崔季舒去告知陳元康也一同去了東堂。
太極殿東堂是大朝之外天子日常議政的所在之一。當下高澄便棄車解劍帶著隨侍往東堂走去。偏是日日晴好的洛陽城不知怎麼陰風突起,氣溫驟降。風漸大,颳得飛沙無處不在。接著便是雨點子砸下來,風倒是慢慢止住了,可是冷得像是又回到了初春時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