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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已經是天色微明。
秋梓坊里的琅琊公主元玉儀倒是早早起來了。當媞女來告訴她,大將軍來了,元玉儀端坐在銅鏡前看著奴婢給她梳頭髮,只懶懶散散地應了一聲“知道了”。這些日子高澄來東柏堂的時候不多,除了在鳴鶴堂中和心腹密議,倒也來秋梓坊探望過她。
元玉儀也知道木蘭坊里現安置了高仲密的夫人李氏。其實她也早該想到了,既然高澄能把她安置在這兒做外婦,那麼再安置一個也不新鮮。這時她心裡反倒沒有那麼在意和難過了。至少如今她有了公主的身份和這個胎兒。
有一段時間裡,元玉儀和李昌儀共居於東柏堂,但從未見過面。兩個人都有意地深居簡出,裝作並不知道此間還有別人的樣子。元玉儀是自矜身份,其實李昌儀也同樣是自禁身份。
元玉儀總記得自己現在已經是公主,更沒必要去主動親近一個尚是有夫之婦的外婦。李昌儀卻覺得自己怎麼說都是個刺史夫人,並且根本沒想過要去做高澄的外婦,自然從心底里看不起元玉儀這個原本還是舞姬出身的所謂公主。
高澄進了秋梓坊,倒是意外地看到奴婢們整齊有序地進進出出,看樣子這院子裡的主奴早就起來了。奴婢們看到大將軍進來倒也不驚訝,紛紛施禮。敲出來的苦葉看到高澄,迎上來行禮,起身問道,“大將軍要見小娘子嗎?小娘子就在屋子裡。”
苦葉那樣子看起來倒像是不親不近,又不疏不遠,讓高澄心裡有點不痛快。但他這時沒心思和苦葉計較,直奔李昌儀住的那屋子裡去了。
果然如苦葉所說,李昌儀聽到外面的聲音,正迎出來。李昌儀知道她此時被握在高澄掌心中,她倒也聰明,不會和他直面辯駁,見了高澄就上來行禮,話倒並沒有一句。高澄見她這幅不喜不嗔的樣子,和苦葉主奴兩個人竟是如出一轍,心裡更懷疑起來。
“夫人住在這兒倒甚是隨遇而安。”高澄四顧掃了一眼,一邊又問李昌儀,“夫人見了我沒有話要說嗎?”
李昌儀看出來高澄這次來和上次大不相同。尤其是看不出來他是喜是怒,心裡便預料是高仲密在北豫州出了更大的事。據她私下裡看來,高澄並不是個很會隱藏自己心思的人,這時這麼淡定難辨的樣子,連她的心也跟著懸起來了,不知道究竟事情到了什麼程度。
“大將軍要是有事,必會吩咐,何必還要妾多言多語。”李昌儀咬定了不肯順從高澄的心思,把握著分寸淡淡回道。她知道此時若真是棄了高仲密來遷就高澄也未必會得好結果,反倒可能會被人輕賤。還不只是被高澄一個人輕賤。
高澄又把目光收回來,盯著李昌儀。“夫人寫給高仲密的信算起來早就該送到了。夫人可知道?西寇攻下了柏谷,高仲密受了宇文黑獺封的侍中司徒之職,已經與西寇賊軍合為一處,欲奔襲洛陽而去。”
看高澄的神色不像是在詐她,李昌儀心都冷了。其實她與高仲密是早就在約在先的。若是書信往來,一律正話反說。所以她送給高仲密的書信讓他回鄴城,其實意思正相反,是他別回來。
她之所以這麼說,用意數重。知道高澄會看這封書信,為了這不讓高澄起疑,故書信寫得也簡單。言語明了,讓高澄無處猜疑,這樣才能送到高仲密手中。其次也是借書信向夫君高仲密表達自己的心意。暗示他,她在高澄手裡為人質。在高仲密看來,書信里的意思是讓他不要回鄴城。但更有一重更深的意思,讓高仲密明白她也是身在危境,並且尚以他為念,希望高仲密見到書信能設法救她。
第389章 相臣父子
李昌儀之前一直相信,高仲密就算是想反叛,事前也是想先把她接出來,離開鄴城的。不然不會千里迢迢命心腹來救。但這一刻起,李昌儀心裡懷疑了。高仲密竟是真的棄她不顧了。這讓她心裡不但失望,而且頓生怨恨。此後她命運如何,恐怕就要全靠自己了。或者她往後就是真的握在高澄手裡了。
李昌儀不願意讓高澄以為她在高仲密那兒是說話無效力的。她知道男人微妙的心理,如果她真的在高仲密那兒一文不值了,那麼在高澄這兒恐怕也就沒什麼價值了。
“高仲密既是我夫君,我自然以他為念。社稷乃君子所執掌之事,妾一婦人與此無干。”李昌儀沒把話說明白,她避開了高仲密反叛這個事實,只把自己降低到了一個無知匹婦的高度。這樣就讓人覺得夫君反叛這樣的事不應涉及到她這個婦人。
看她這態度,高澄這時才明白,是李昌儀從中作梗。當然他也清楚,高仲密如果要反叛,不是李昌儀一個妾婦能攔得住的。只是第一沒想到,李昌儀幫高仲密幫到底。第二沒想到李昌儀對夫君這麼從一而終。這倒讓他有點看不明白了。
高澄心裡還明白了一件事,之前還真的是他小看李昌儀了。縱然他閱人無數,但是像李昌儀這種心思精明,長於算計的女子,還敢來算計他,和他鬥智鬥勇的,真的是沒有。這個關鍵時刻,他恐怕馬上又要西征而去,若是再這麼把李昌儀放在東柏堂里,不知道她又會生出什麼事。
若是把她放回高仲密的刺史府第里去,恐怕也不是個好主意,她並不是個安分的人。
李昌儀看高澄這麼盯著她,又是忽陰忽晴的,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心裡突然有點後悔,覺得是不是沒把握好尺度,過於相抗。可現在再後悔也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