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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宇文泰恨郁久閭氏的心思也是說得過去的。但禿突佳的目的顯然並不真的希望宇文泰命人多照顧皇后。他的目的在雲姜身上,希望雲姜讓太醫令多看顧皇后。雲姜自己也有孕在身,可能會更體諒到皇后的處境,這也是禿突佳願意在雲姜這兒用心思的原因。
第383章 權臣之威(四)
園子裡儘是蟬鳴聲,宇文護覺得他在書齋里也被感染得心煩意亂。但暗中一窺,他的叔父、大丞相宇文泰卻好像根本充耳不聞。
宇文泰跽坐於席上,傾身取了面前几上的青釉盞淡然而飲。自從長公主元玉英故去之後,他在懷念愛妻的同時,也不知不覺中染上了茶癮,喜歡上了這種南朝和尚才會喝的東西。
茶味苦澀,但回味悠長。正像他對元玉英的思念,每當想起總有悔恨,每當想起總有初時的美好。
“叔父。”原本坐立不安的宇文護這時終於也能靜下心來,在宇文泰身邊也跪坐下來看著宇文泰,“不知雲姬能不能應付得了這個柔然世子,侄兒再出去看看可好?”
宇文泰搖搖頭,放下青釉盞。他抬頭看著窗外,似乎又不是在看那裡。“雲姬自然能應付,不須爾操心。只是這個柔然世子,竟然把主意打到了我愛姬的身上,實在是可恨。”
宇文護身上一個寒顫,想了想,還是勸道,“念在他是擔憂其姊,可憫也。”
“我賢妻不可憫嗎?廢后乙弗氏又有何罪?任她一人將大魏宮廷攪得波瀾四起,又豈能再輕易放過她?”宇文泰轉過頭來看著侄兒。
“叔父,皇后畢竟懷著主上的龍裔,不宜過於恪責。萬一有了什麼閃失,柔然世子和其父朔方郡公又豈能與叔父罷休?”宇文護勸道。
“主上現有太子,還有其他皇子,無須再多此兒。可真若完好無恙地生出來,對柔然便是奇貨可居,必為柔然所利用,豈不節外生枝?”宇文泰面無表情,聲音冰冷,“柔然世子和其姊郁久閭氏都是無風攪得三尺浪之人,再若多了此兒在手,又將興起何風浪?至於朔方郡公……”提到阿那瑰,宇文泰的語氣變得有點不以為然,“這個阿那瑰,與其子禿突佳,既然能以自己的女兒、姊妹為籌碼,必是顧惜私利之人,又豈會真的在乎一個公主的死活?”宇文泰又嘆道,“和那個高仲密一樣,不過是許之以厚利便可降服之人,沒有什麼可顧慮的。”
宇文護心裡不能不嘆服了。又問道,“叔父何命人去給高仲密回信?要許之以何利?”
宇文泰不屑道,“高仲密說高澄的話也不可全信,他自己又豈能真是清白無辜的?不過是有所圖謀,期之以高爵厚祿。高子惠雖然愛色,但絕不會為了一個女人專意和他過不去,定是他自己在高子惠面前不得意,又不肯低服,才欲棄了高氏而投我。”
宇文泰又向前俯身,把玩著那青釉盞,“倒也不必回信,提兵而至,當面降封厚賜。高仲密若許,便合兵一處直指鄴城。高仲密若不許,當機立斷便襲娶牢以自便。”
宇文護心裡不得不讚許,今日才知叔父能從當日關西大行台座下的一個小小部將以至於如今,絕不是運氣好那麼簡單。
不提後園書齋里叔侄二人密談,前面堂上果然如宇文泰所料,雲姜應付禿突佳倒也極有分寸。
禿突佳提的要求對於雲姜來說確是棘手。她也確實不能答應他什麼。雖也覺得皇后郁久閭氏可憫,但她若是自作主張擅自安排,必然要激怒了夫君宇文泰,有可能皇后的處境會更差,那豈不是反害了她?
雲姜回道,“世子如言極是。皇后雖是柔然公主,但更是大魏皇后,皇后乃一國之母,庶民尚且景仰擁戴,主上和大丞相又豈能薄待皇后?世子多慮了。”雲姜笑意淺淡,“也許正是因為世子過於擔憂皇后,反而自己失了分寸,以至於事反不協。”
禿突佳沒想到雲姜能說得這麼冠冕堂皇。他從心底里完全接受不了雲姜這種說話,又覺是她是對他拒而遠之,不願意幫忙。
禿突佳變了臉色,頓時就語氣冷淡起來,“雲姬也同是有孕之身,對我阿姊竟沒有一點憐憫之意。”
雲姜見禿突佳前恭而後倨,她此時才算是真明白了這對柔然姊弟的難纏。儘管心裡不悅,卻並沒有對禿突佳發作出來。
反是南喬忍不住道,“世子對雲姬這般要求,實在是強人所難。世子自己尚且不懂體諒別人,又怎麼能願別人不體諒世子?”
禿突佳面色訕訕地起身,有些失望地怏怏道,“既然如此,多有打擾,雲姬見諒。”
禿突佳告辭而去,不大功夫就見宇文護進來,說叔父請雲姬回園中去。
雲姜這才知道,原來宇文泰在府中,她頓時便覺得身上冷汗淋淋。
這時天色將暗下來,園子裡也不見了小郎彌俄突玩耍的身影。雲姜覺得園子有種莫名奇妙的陰森,她心裡忽然慌得厲害。不自覺地遠遠眺望長公主元玉英在世時常在的那佛堂。佛堂里沒有燈光,只有裊裊如煙似霧的東西從虛掩的門縫隙里飄出來。
書齋的門打開,裡面只有一盞昏暗的青銅燈。
南喬扶著雲姜進去,又回身出來,吩咐幾個跟著的奴婢都散去,她自己也退下去了。